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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帝王业(全新修订版)(套装上下册)》内容简介:帝王业上,她出身门阀世家,金枝玉叶不输须眉。他起自寒微行伍,戎马铁血壮志踌躇。一场权力的交易,斩断她与昔日竹马的青梅之缘。一场迟来的邂逅,起笔他与她并肩天下的生死相约。权位之争,宫廷之变,他马踏天阙,欲成就帝王霸业。夙怨纠葛,家族存亡,她重入宫闱,令天下风云变色。再相逢已是陌路,桃花落尽,执手生死,不过一场盛世寂寞。
帝王业下,她与他并肩伫立于权力之巅,进则风刀霜剑,退则万丈深渊。曾经青梅竹马,被逼手足相残;曾经主仆情深,如今生死相搏;族人侵,亲人弃;风波历尽,待终了,是谁不离不弃,又是谁错身而去?铁血男儿志在天下,刀锋所向,光寒铁甲,绝地凛凛;红颜女子不逊须眉,披荆斩棘,染尽猩红,凤仪天下。
旧欢如梦终有别离;狼烟尽,江山固,大业将成,万骨当枯。
是非千古事,得失两心知。
第一卷
繁华落尽
风.华
今年八月十三是我十五岁生辰,也是行及笄之礼的日子。
我的及笄礼由晋敏长公主主行,皇后为正宾。
前来观礼的诸内命妇与京中望族女眷,鬓影连云,宝马香车在家庙前蜿蜒里许。
东房之内,兰汤沐浴,熏香缭绕。
吉时至,礼乐毕,自外传来礼官曼声长奏:“上阳郡主行笄礼——”
我着彩衣彩履,绾双鬟,在司礼女官的导引下徐步走过长长的铺锦礼毡,来到华堂之上,望见盛装的太子妃已在西阶就位。我向主位上的父母与正宾位上的皇后行了跪礼,便起身面南深揖谢宾,步入礼席正坐。
我仰头看着神容端丽的太子妃,悄悄地挑了挑嘴角。
她目光如水,端庄得一丝不苟,亲手将我双鬟散开,拿起盘中玉梳为我梳头。
梳罢,太子妃退至一侧,正宾盥手,皇后与长公主一并步下玉阶。
我屏息垂目,见一双朝凤宫履与杏黄鸾纹织金裳映入眼中。
皇后站在我的面前,庄严吟诵:“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
她着席正坐,从长公主手中接过玉梳,将我长发绾起,梳作高髻,加以透雕牡丹纹金笄。
我缓缓仰起脸,看见母仪天下的皇后,我的嫡亲姑母,眼中含笑如绵绵春日。
晋敏长公主,我的母亲,站在她的身侧,额前凤坠摇曳,眼中泪光晶莹。
初加笄,再着素衣襦裙。
我正跪叩拜父母,谢宾,向东正坐。
姑母再次步下玉阶,从母亲手中接过如意莲花垂珠簪,为我加簪祝颂。
复加曲裾深衣,再拜。
敛容正坐,待三加八宝连枝金凤冠,着广袖长裾礼服,再颂再拜。
层层繁复华服加身,钗冠巍巍,垂璎摇曳,宽且长的裙幅逶迤身后,往日罗衫轻灵不再,渐觉一举一动都似有无形压力,令我不得不挺直身姿,端肃心神,来支撑这分量与庄重。
三加三拜,笄礼已成。
尊长们端坐主位,身后是王氏历代先祖的挂像高高在上俯瞰着我,画像上的每张面孔,每双眼睛,都透着这个姓氏的荣耀与高贵,凝结了无声悲欢,穿过百年岁月将我笼罩。
礼官长声唱诵着每个女子笄礼上都要聆听的话:
“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
余音悠悠回响于华堂,亦回响在我心上。
“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我屏息正跪,双掌平举齐眉,深深俯首叩拜。
拜谢祖先恩荣,拜谢皇后加笄,拜谢父母兄长。
我礼成而起,徐徐回转身来。
远近华彩,明堂深旷,四下肃然。
脚下玉砖如鉴,映出一抹淡淡的影子——高髻嵯峨,广袖垂云,这身影陌生得让我恍惚。
皇后、长公主、太子妃依次向我称贺,父亲与兄长称贺,宾客称贺。
我逐一还礼,一次次敛容低首,复又抬起脸庞,迎着众人目光,独立于异彩流光的中央。
少时双鬟散去,冠簪深衣之下,万千光华汇集一身。
父母兄长第一次站在我身后,再无人挡在我面前,张开庇护的双臂。
堂前玉阶长远,似要将我引向漫长得不敢设想的人生,而彼端的人们离我如此遥远。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年少岁月一去不返。
次日清晨,我早早被徐姑姑催促起身,天未亮就开始着衣、敷粉、梳妆。
今天是我第一次以成年女子的身份,去给父母请安。
妆成,徐姑姑为我加上玉色连枝披帛,含笑退至一侧,让我转身看向立地鸾镜。
镜中人斜梳螺髻垂步摇,白素为裙,烟霞为襦,腰采窄束,玉带缠臂……我笑着在镜前旋身一转,衣带飞扬撩起幽幽香气,“今日熏的什么香?”
我抬袖嗅去,诧异熏香与往日不同。
“郡主且看脚下。”徐姑姑笑道。
尘香履上薄玉为花,履底有蔷薇香粉,从莲瓣镂空中细细印洒。
“真巧的心思!”我欣喜跃然,玩心忽起,提起裙摆在地上踩出淡淡蔷薇色的印子,仿若无数花朵绽开尘中,一路轻灵地随我向回廊开去。徐姑姑和侍女们在后边匆忙相随,叫着“郡主慢些”,我佯作没听见,将她们都抛在身后……
恰是雨后初晴,清晨的微风吹落廊外桂花,纷纷扬扬,撒落一地细碎香蕊。
待我转过东廊,迎面便见了哥哥——漆纱小冠,白衣广袖,手持犀柄麈尾翩翩而来。
他驻足廊下,将我看了又看,一双斜飞的秀眉挑得老高:“谁家女儿生得这样俊俏,可比我家的野丫头美多了。”
我高扬起头,学他挑眉的样子:“这又是哪里来的轻薄儿,惯会装模作样!”
“啧啧,凶起来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越发装腔起来,乌黑眸子透出促狭笑意,曼声谑道,“莫非是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
我夺了麈尾,扬手打去,才将后面的浑话截住。
哥哥笑着躲开,口中兀自戏谑:“卫侯,卫侯,我家小阿妩的卫侯在哪里?”
我咬唇,耳后直热,双颊瞬间发烫。
“哪来什么卫侯,你也不是东宫。”我绕过花树,将麈尾朝他掷去,“尽说些浑话!”
“虽不是也,亦不远也,难道你不是东宫之妹,莫非子澹……”
听见这名字,我心一跳,急急截住他的疯话:“叫爹爹听见不掌你的嘴,拿谁比不好,偏拿个薄命的!”哥哥一怔,想起《硕人》所颂的美人庄姜果真薄命不祥,忙掩了口:“罪过罪过!”
这恶人嘴上讨饶,却又笑着凑过来,将话一转:“昨日为兄替你占了一卦,依卦象所示,我家阿妩今岁红鸾星动,将遇良人。”
我探手向他胁下挠去,哥哥最怕痒了,慌忙闪身躲让,与我闹作一团。
侍女们看惯我与哥哥嬉闹,退在一旁也不避忌,纷纷掩唇而笑。
徐姑姑啼笑皆非地将我拦住:“郡主快别闹了,相爷已回府了。”
哥哥趁机抽身,扬长而去,笑声在簌簌而下的落英间飘远。
我一甩衣袖朝徐姑姑嗔道:“每次都偏袒哥哥,你最偏心了!”
她掩口而笑,姿态秀雅,悄声道:“行过笄礼便该出阁了,岁末离人当归,难怪红鸾星动……”
侍女们在身后轻笑。
只有自小陪在身边的锦儿安静乖巧,没有取笑我。
我羞得说不出话来,一跺脚道:“锦儿,我们走,不理她们!”
说罢,我转身掩饰着双颊发热的窘态,直往母亲居处快步而去,而身后笑声依旧盈盈不绝。
“郡主当心。”
锦儿追上来,在阶上搀住我。
我拂开她的手,羞恼未消,抬眼却见廊外有风吹过,细碎纷黄的桂花扑簌簌掉落,馥郁袭人。
今年的桂花开得早了些,现在便已凋落。
心念忽动,惊觉桂子开谢,已是秋深,岁末当真不远了。
岁末,岁末,他真能回来吗……
虽听母亲私下说起,圣上有意召他提早回朝,可姑母又说守孝之期,三年未满,皇子身为天下表率,不可不守孝制。徐姑姑只听母亲那样讲,却未曾听见姑母的话,她是不会懂的。
我自然明白深宫里有许多无奈之事,可他们却总以为我仍不懂。
我怔怔地望向远处朦胧天色,叹了口气——皇陵偏远,被遥隔于重山之外,此时已渐入秋凉了吧。
一时间,惆怅暗生,说什么红鸾星动,将遇良人……我的良人去了皇陵,为他母妃守孝,未满三年之期,怎能回来娶我。
三年,不知道是多漫长的时光。
一直站在我身侧的锦儿忽而细声说:“郡主终归是要等到殿下回来的。”
我脸上一热,“锦儿,你也来多嘴。”
锦儿低了头,知道我不会真的恼她,继续柔声道:“除了殿下,谁还配求娶王氏之女?”
风.流
我出身琅琊王氏。
母亲是当今圣上的亲姊,最受太后宠爱的晋敏长公主。
姑母入主中宫,母仪天下,成为王氏一门第五位皇后,延续了王氏被尊为“后族”的荣耀。
我的名字叫王儇,受封上阳郡主。
从太后到太子妃,却都只叫我的乳名——阿妩。
而我小时候,也总分不清皇宫与相府哪个才是我的家。
自我记事起,幼年大半辰光都在宫中度过,至今凤池宫里还留着我的寝殿,任何时候我都可以直入中宫,任意在御苑嬉戏,与皇子们一起读书玩耍。
当今皇上没有女儿,只育有三位皇子,太后唯一的女儿就是我的母亲。
姑母曾戏言:“长公主是天朝最美的花,小郡主便是花蕊上最晶莹的一粒露珠。”
我一出生就被太后抱入宫中,养在她身边,在外祖母、母亲与姑母的无限宠爱中长大。
皇上和姑母一直很想有个小公主,可惜,姑母却只有子隆哥哥这一个儿子。而皇上对我的疼爱似乎比太子还多——他有乌黑胡须与一双柔软白皙的手,他会将我抱到膝上喂食新橘,让我扯了他的龙袍抹嘴;在他批阅奏疏时,让我趴在一旁睡觉,直到姑母将我抱走,抱回昭阳殿的凤榻上安睡。
我喜欢姑姑的凤榻,又深又软,陷在里头谁也找不着我。
母亲领着哥哥来带我回府,我不肯走,说家里没有这样的凤榻。
年少精怪的哥哥揶揄说:“阿妩好不识羞,只有皇后才睡凤榻,莫非你想嫁给太子哥哥?”
母亲和姑姑都笑起来。
“她哭起来好凶,我不要娶。”太子子隆坏笑,又想扯我的头发,被我挥手打开。
那年我只七岁,不大明白什么是嫁娶,只讨厌子隆哥哥总欺负人,生气说:“我才不要做皇后!”
姑姑抚着我的脸,微笑叹息:“阿妩说得对,凤榻太深,难得好眠,还是不做皇后的好。”
没隔几年,姑姑却改变了心意,竟然真想让子隆哥哥等到我及笄,迎我做太子妃。
太后、皇上与母亲全都不允,姑母无奈作罢,任皇上亲自选中了谢家阿姊。
太子妃谢宛如,才貌娴雅,温柔敦厚,年长我五岁,曾与我一同在谢贵妃宫中学琴。
谢妃琴技天下无双,她是三皇子子澹的母亲,也是宛如姐姐的姑妈。
她们谢家的人都生有修长柔软的双手,与温暖清澈的眼睛。
我喜欢这样的人,而姑姑却不喜欢。
太子哥哥大婚后,也对宛如姐姐不冷不热,在东宫置了成群的姬妾。
无论宛如姐姐多么贤淑温惠,她终究是谢家的女儿。
姑姑厌恶谢贵妃,厌恶所有的谢家人,尤其厌恶谢妃的儿子——三殿下子澹。
我悄悄地以为,除了姑姑,世上再没有人会不喜欢子澹。
他是那样美好的一个人。
比太子哥哥与二皇子子律好,甚至比我家哥哥都好。
我与哥哥自小入宫伴读,与皇子们相伴长大,宗室中再没有女孩比我更了解他们。仗着太后宠溺,少时的我们总是无法无天地玩闹。
而不管闯下什么祸,只要躲进万寿宫,赖在外祖母怀里,任何责罚都会被她挡得远远的,连皇上也无可奈何。她就像华盖稳稳笼住我们,让我们永远不必担心会有风雨。
那时鬼主意最多的总是哥哥,闯祸最多的是太子子隆。二皇子子律体弱多病,孤僻寡言,常受太子欺负。我有时看不过太子捉弄人,也会不服气地帮子律哥哥说话。每当这时候,从不与人相争的子澹,就会静静地站出来护着我,在我跟前做永远的挡箭牌。
这个温润的少年,承袭了皇室高贵的气度,性情却淡泊,一如他那柔弱善感的母亲,仿佛天生就不会为任何事情失态。不论旁人怎样,他只会用那双清澈的眼睛,静静地注视你,让你也无法对他生气。
在我眼里,子澹一直是最好的。
那些无忧岁月,在不经意间飞逝如电。
豆蔻梢头,青涩年华,少时顽童渐渐长大。
不记得什么时候起,哥哥与殿下们一出现,总引来宫人女眷张望的目光。
尤其哥哥经过的地方,总有女子隐在廊下帷后悄悄地窥望。
每有聚宴游春,那些骄矜高贵的世家女儿们,兰心巧妆,欲博哥哥一顾一笑。
可其实世人皆道,京华美少年,王郎居第二,而风华犹胜一筹的,正是三殿下子澹。
子澹贵为皇子,风仪俊雅,才貌非凡,却从不像哥哥那样流连于女儿家的顾盼秋波——他的目光只停留在我身上。
我说什么,他都微笑倾听;我去哪里,他便陪到哪里。
连皇上也笑他是痴儿。
那年皇上寿筵,我们并肩祝酒,薄有醉意的皇上抬手揉眼,跌落了手中金樽,笑着对身侧谢妃说:“爱卿,你看,九天仙童下凡给朕贺寿来了!”
谢贵妃轻柔地笑着,望着我们。
姑姑却凤目生寒。
寿筵之后,姑姑告诫我年岁渐长,男女有别,不宜再和皇子们走动亲近。
我不以为意,仗着太后的宠溺,依然背着姑姑去谢妃宫中学琴,看子澹作画。
延昌六年,仲秋,孝穆太后薨。
那是我第一次经历死亡,不管母亲流着泪怎样劝慰,我都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大丧过后,我仍如太后在世时一样,天天跑去万寿宫,抱着外祖母最喜欢的猫儿,独自坐在殿里,等待外祖母从内殿走来,笑着唤我“小阿妩”……
宫人来劝我,被我发怒赶走,我不许任何人踏进殿来打扰,怕她们吵扰,外祖母的魂魄就不肯回来了。
我坐在外祖母亲手种下的紫藤旁边,呆呆地看着秋风中枯叶零落——原来生命如此易逝,转眼就消弭于眼前。
秋日轻寒,透过薄衣单袖钻进身子,我只觉得冷,冷得指尖冰凉,冷得无依无靠。肩头忽有暖意,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将我拢住——我竟没觉察何时有人到了身后。
我怔愣间,熟悉的双臂从身后环抱住我,将我揽在他胸口——他襟袖间淡淡的木兰香气充盈了我的天地。
我不敢转身,不敢动弹,茫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鼓,周身却软绵绵地失了气力。
“祖母不在了,还有我在。”他在我耳后低喃,语声忧伤而柔软。
“子澹!”
我转身扑入他怀抱,再也忍不住眼泪。
他捧起我的脸,垂眸看我,眼里蕴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迷离,他衣襟上传来的亲密又陌生的男子气息,让我不知所措——似茫然,似慌乱,又似甜蜜。
“看见你哭泣,我会心疼。”他将我的手捉了,贴在自己心口,“我想看见阿妩笑。”
我怔怔地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快要融在他的目光里,从耳后到脸颊都起了炙热的温度,热到滚烫。
一片落叶飘坠,恰落在我的鬓间。
子澹伸手拂去那片叶子,修长的手指拂上我眉间,一点奇妙的战栗透过肌肤传进身体。
“别蹙眉好吗?你笑起来,多美。”他的脸上也有了红晕,静静地将脸颊贴上了我的鬓发。
这是子澹第一次说我美。
他看着我长大,说过我乖,说过我傻,说过我淘气,唯独没说过我美。
他和哥哥一样,无数次牵过我的手,摸过我的发绺,唯独没这样抱过我。
他的怀抱又温暖又舒服,让我再也不想离开。
那天,他对我说,人间生老病死皆有定数,无论贫富贵贱,生亦何苦,死亦何苦。
说这话的时候,他眉目间笼罩着轻烟似的忧郁,还有一脉悲悯。
我的心上像有泉水淌过,变得很软很软,至亲离去的惶恐渐渐被抚平。
从此,我不再惧怕死亡。
外祖母的去世没有让我悲伤太久。
彼时,我还是少年心性,再大的伤痛也能很快痊愈,而懵懂情愫已在心中悄然滋长,我开始有了真正的秘密,自以为旁人都不曾觉察的秘密。
不久,哥哥以弱冠之年入朝,被父亲遣往叔父身边历练。
叔父奉皇命将往淮州治理河道,便偕哥哥一同赴任。
哥哥这一走,宫里宫外,仿佛突然只剩下了我和子澹两个人。
暖春三月,宫墙柳绿,娉婷豆蔻,少女春衫薄袖,一声声唤着面前的少年——
子澹,我要看你作画。
子澹,我们去御苑骑马。
子澹,我们再来对弈一局。
子澹,我弹新学的曲子给你听。
子澹,子澹,子澹……
每一次,他都会微笑着应允,满足我的任何要求。
当实在被我闹得没有办法了,他会故作忧愁地叹息:“这么调皮,何时才能长大嫁人?”
我羞恼,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扭头便走:“我嫁人与你何干!”
背后传来子澹轻轻的笑声,甚至过了许久,那笑声还会在我心头萦绕不散。
别的女孩都不舍得离家,怕行了笄礼,便有夫家来许字提亲,从此远离父母膝下,要去战战兢兢侍奉翁姑,相夫教子,如宛如姐姐那般活得沉闷无趣——若是一辈子都要同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朝夕相对,一直到老——想起来,就那么可怕。
幸好,我有子澹。
太子与二殿下都已册妃,世家高门之中,身份年纪可与子澹匹配的,只有王氏女儿。
反之,也只有皇子可配长公主与宰相之女。
皇上与谢妃都乐见子澹与我亲近,而母亲也早已默许了我的心事。
只有姑姑与父亲,对此不置一词。
每当母亲在父亲面前委婉提起,父亲总是神色冷淡,以我尚未成年为由,略过不言。
我在宫中长大,五岁之前得见父亲的时候都不多,与他不甚亲近。
长大后虽知父亲也极爱我,却总是多了威严,少了亲昵,但父亲似乎也奈何不得。而我的亲事,只要皇上赐婚,是谁也不能违逆的。
子澹已经十八岁,到了可以册妃的年龄,若不是我还未及笄,谢妃早已向皇上请求赐婚了。
我真嫌时光过得太慢,总也不到十五岁,真担心子澹等不到我长大,皇上就糊里糊涂地将别人赐婚给他。
等我十五岁时,子澹年满双十,已是弱冠之年。
我问他:“你为什么这样老,等我长大,你已经快成老头子了。”
子澹半晌不能说话,啼笑皆非地看着我。
然而,没等我十五岁笄礼来临,谢贵妃竟辞世了。
美丽如淡墨画出的一个女子,仿佛岁月都不舍得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不论姑姑如何强横,谢贵妃从来不与她争,也不恃宠而骄,在人前总是一副静默柔顺的姿态。
只因一场风寒,谢贵妃病势急沉,良医束手无策。等不及每年春天专门为她从千里之外进贡的梅子送到,就匆匆辞世了。
在我的记忆中,谢妃一向体弱多病,郁郁寡欢。她总幽居宫中与琴为伴,即便皇上万般恩宠,也少见她有笑容。她病中时,我与母亲前往探望——她卧病在床,妆容却仍是整齐,还问起我新学的曲子……母亲落了泪,而她目光幽幽,只是久久地望着我,欲语却休。
后来,我听子澹说,直到临终,她也没有流露凄色……只带着一丝淡漠厌倦,永久睡去。
雨夜,哀钟长鸣,六宫举哀。
子澹独自守在灵前,长跪不起,他颊上泪水沿着脸庞滑下。
我站在子澹身后许久,他都没有察觉,直至我将丝帕递到他面前。
他抬头看我,泪水落到我的手上,湿了丝帕。
脆弱的冰绡丝帕,沾了水汽便会留下皱痕,再不能抚平。
我用帕子为他拭泪,他却将我揽到怀中,让我不要哭。
原来我自己的眼泪,比他流得更厉害。
我依偎着子澹单薄的身体,陪他跪了整整一夜。而那条丝帕从此被我深锁在匣底,因为上面皱起的印痕,是子澹的眼泪。
子澹失去了母亲,偌大的宫中,他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我虽还年少,却已经懂得母族对皇子的重要。
自父亲位居宰辅,太子地位日益稳固,谢家虽有太子妃宛如,却失宠于太子。
皇上虽对谢妃有情,对幼子子澹也格外怜惜,但也对姑姑有敬有忌——他可以为了宠妃,冷落中宫,却不能轻易动摇东宫,储君乃是国本。
后宫是帝王家事,朝堂上两大权臣世家的争锋,乃是国事。
谢氏与我的家族曾经相抗多年,姑母在宫中最大的对手也是谢妃。但谢家到底是争不过的,他们终究渐渐失势——历来与琅琊王氏相争的人,少有善终。
琅琊王氏,自开国以来,一直是士族首领,与皇室世代缔结婚姻,执掌重权,在世家中声望最盛,鸿儒高士层出不绝,衔领文藻风流,深受士人景仰,是为当世第一高门。
自王氏以下,谢氏、温氏、卫氏、顾氏,四大望族同为中流砥柱,士族高门的风光,一直延续到肃宗时期。
当时三王夺位,勾结外寇发动叛乱。
那场战争整整打了七年,士族精英子弟,多半都热血激扬地上了沙场。
太平盛世之下,谁也没有想到,那场仗会打得这么久。
鲜衣怒马的贵族子弟只想着驰骋沙场,建立不世的功业,可多少年少才俊,最终却将他们滚烫的热血和鲜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疆场。
大劫过后,士族元气尽伤。
连年征战,致使农耕荒废,百姓流离失所,更遭逢经年不遇的大旱,死于饥荒和战乱的黎民数以万计。世族子弟不事稼穑,代代依赖田产农租为继,骤然失去了财力支撑的世家,再无力支撑庞大的家族,门第倾颓于一夕之间。
乱世之际,寒族出身的武将,却在疆场上军功累升,迅速掌握了兵权。昔日备受轻慢的卑微武人,逐渐接近权力的顶峰,与世家分庭抗礼。
那个煌煌盛世的时代,终于一去不返。
数十年争斗下来,各个世家纷纷失利,权势不断地被并吞着。最终剩下的不过是王谢顾温等寥寥几家,外抗武人,内里又自争斗,其中尤以王谢两族结缘最深。
王氏族系庞大,从琅琊故里到京师朝堂,从深宫内闱到边塞军帐,均有王氏盘根错节的势力,深植在整个皇朝的根基之中。尤其到了这一代,王氏既是后族,又居宰辅,更兼兵权在握。我的父亲以两朝重臣,官拜左相,封靖国公。而两位叔父,一个统辖禁军,拜武卫将军;一个署理河运盐政,远镇江南。甚至朝野上下乃至各地州郡,广布父亲的门生。
要想轻易动摇我的家族,只怕没有人可以办到,连皇上也不能。
我真正明白王氏作为门阀世家之首,权势之强横,正是在谢妃死后。而贵为皇子的子澹,在母亲刚刚故去之时,便被一道诏书,逐出宫廷。
按礼制,母丧,守孝三年。
昔日皇家并没有严格恪守此制,往往其只在宫中服孝三月,便可从宗族中择人代替自己,往皇陵守孝至期满,只是若要婚娶,仍需三年孝满。
然而,谢妃丧后,一道懿旨颁下,称子澹纯孝,自请亲赴皇陵,为母守孝三年。
姑姑行事之强横,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她想拔去子澹这眼中钉已有多年,如今谢妃一去,她再无忌惮。
无论我跪在昭阳殿外如何哀求,姑姑都不肯改变心意。
我知道姑姑从来不愿让王氏女儿嫁给子澹,不愿谢妃的儿子因联姻得到更多庇护。可是子隆哥哥已经是太子,是不可动摇的东宫储君,子澹与世无争,对帝位绝没有一丝非分之想,我不明白姑姑为何还要忌惮他,连容他在父皇膝下侍奉尽孝都不肯,定要将他远远逐走,将他带离我的身边。
生平第一次,我不愿相信昭阳殿里戴着凤冠的人是我嫡亲的姑母。
我在昭阳殿外跪到深宵,惊动母亲夜入中宫,姑母终于出来见我。
她高高在上的神容不见了往日慈爱,眉梢眼底都是冷硬。她抬起我的下巴:“阿妩,姑姑可以疼你,皇后不能疼你。”
“那就求您多做一次姑姑,少做一次皇后。”我强忍着眼泪,“只这一次。”
“我十六岁戴上这后冠,何尝有一日能脱下。”她冷冷地答。
我僵直了身姿,泪如雨下,任凭母亲垂泪相劝,也不肯罢休。
姑姑向我母亲低下了头,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她低声说:“长公主,即便今日阿妩恨我,终有一日她会谢我。”
母亲哽咽。
我拂袖起身,退后数步,看着她们华美宫装下悲戚的样子,心底对这冷冰冰、空洞洞的天家尽是绝望,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对姑姑缓缓摇头——我不会记恨,也永远不会感激她。
我离开昭阳殿之时,以为还有最后的希望——皇上,既疼惜子澹又宠爱我的皇上,是我的姑丈也是舅父。
我求他降旨留下子澹。
他看着我,疲倦地笑了笑说,皇陵是个安全的地方,守孝也没什么不好。
他坐在御案后,瘦削的身子陷在金碧辉煌的龙椅里,像一夕之间老去了十岁。
谢妃死后,他也病了一场,许久没有上朝,至今还在养病。
我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他变成了一个阴郁的老人,从前会将我抱在膝上,喂我吃新橘的那个人已不知去向,我再也见不着他清朗和悦的笑容。他不喜自己的皇后,甚至不喜太子,只有偶尔对着子澹时,才像一个慈父,而不是莫测高深的皇帝。
可如今他却任凭皇后逐走自己最钟爱的儿子。
我不明白他到底是怎样的父亲,怎样的皇帝。
看着我的泪眼,他叹息:“阿妩这般乖巧,可惜也是姓王的。”
从他眼中,我看到了一丝身不由己的厌恶。
这目光将我余下的哀求冻结成冰,碾碎成灰。
子澹离京的那天,我没有去送他,记着他说过,见我流泪他会心疼。
我希望子澹能如往日一般微笑着离去,他是我心中最骄傲高贵的皇子,不要被任何人看见他的悲伤和眼泪。
子澹的车驾行至太华门,我的侍女锦儿会等候在那里。
我命锦儿带去一只小小木匣,里面有一件东西,会替我陪伴在他身旁。
他出城的时候,我悄然立在城头,远远地望着锦儿跪在他的马前,呈上匣子。
子澹接过看了,久久驻马停立,纹丝不动——我看不见他的神情。
锦儿朝他叩拜,仿佛也哭泣着说了什么话。
他蓦地扬鞭催马,绝尘而去,再不回头。
风.雨
笄礼过后,日子平静如旧,桂子落尽便到了深秋。皇陵那边依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哥哥说的红鸾星动果真只是浑话。
母亲又要去寺里长斋礼佛了,问我可要同去。我正好也有些厌倦了京中浮华日子,便应了下来。
这日,我正与母亲商议着如何布置山间别馆,要带哪些物什,却听见父亲与哥哥下朝回来,带回一个轰动帝京的消息——豫章王凯旋,不日还京。
月余之前,捷报传来,我朝南征大捷。
豫章王大军远征南疆,一路势如破竹,击败南夷二十七部族,夷酋逐一归降,将我朝疆土向南拓展千里,直抵海域,震慑四方,动荡了多年的南疆至此终于平定。
捷报传来,朝野振奋,哥哥也为之激越,将战事绘声绘色讲给我听。
父亲对战事忧心许久,接到捷报反而平淡,虽有欣慰,也像有什么隐忧。
我问哥哥这是为何。
哥哥说,父亲喜的是南疆平定,忧的是豫章王这一胜,寒族武人的权威更加壮大了。
今上登基之初,北方突厥犯境,南夷滋扰,边患不断。朝中国库空虚,疫病横行,各地官吏趁乱中饱私囊。穷极生恶,在建安六年终于酿成十万灾民之变。叛乱四起,皇上调集各藩镇大将平乱,武将们却趁征战之机,扩充实力,拥兵自重,一大批寒族武人的势力渐渐崛起。逼迫朝廷不得不以高爵大权相笼络。其中最得势者,由卒至将,由将至帅,破了异姓不得封王的先例,成为当世第一个异姓藩王。
此人便是豫章王,萧綦。
我当然听过这个名字。
上至宫廷,下至市井,无人不知豫章王的赫赫威名。
他出身扈州庶民,十六从军,十八升为参军,随靖远将军征讨突厥。
朔河一役,他率百余铁骑,奇袭敌后,烧尽粮草辎重,以一人之力杀敌过百,堆尸成山,虽身受十一处重伤,竟得以生还。萧綦一战成名,受靖远将军器重,从参军一跃而为裨将。
他驻守边关三年间,击退突厥百余次进犯,阵前斩杀突厥大将三十二人,连突厥王爱子也命丧萧綦手下,令突厥元气大伤。萧綦乘胜追击,收复了被突厥侵占多年的朔河以北三百里肥沃土地。
至此,萧綦威名远震朔漠,封宁朔将军,北疆百姓以“天将军”呼之。
永安四年,滇南刺史屯兵自重,勾结白戎部族,自立为王。宁朔将军萧綦奉旨征讨,强行在崇山峻岭中开出栈道,出其不意直袭叛军心腹,斩杀叛将。白戎王挟持城中妇孺,激怒了本欲将其招降的萧綦,屠城而过,将白戎灭族,叛军首领尽数枭首。这一役,萧綦以平南之功,拜定国大将军。
永安七年,瘟疫肆虐的南方叛乱又起,定国大将军再度领军南下,在遭遇洪灾之后,粮草不继,苦战拒敌,几番身陷险境,终于被萧綦杀出重围,孤军直入叛军腹地,一夜连下三镇,杀得叛军望风披靡,退守不出。
萧綦于阵前接到嘉赏的圣旨,封爵豫章公。
次年,大军休整之后,萧綦率军浩荡南下,截断南疆蛮族与叛军的勾结,将剩余叛军一路追击,全歼于闽地。萧綦以此奇勋,封豫章王,成为当朝皇族之外,唯一的异姓藩王。
如今南疆二十七部族也尽数降服。
近十年间,豫章王统率大军征战四方,力挽狂澜,威震天下。
萧綦成为寒族武将之中,位高权重之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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