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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一柠今年二十七岁,有一个在一起七年的男朋友叫贺徊。
然而,贺徊下星期结婚的消息,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将这件事告诉她的人正是她的母亲,吴芝繁女士。
乔家客厅的落地窗窗帘,昨天被吴芝繁送到清洗店清洗了。在这正午时分时刻,日光猛烈又毫无保留地倾洒到她脸上,让乔一柠有一种自己正在审讯室受审的错觉——或许也不是错觉,她确实在受审。
见乔一柠一脸无辜的样子,吴芝繁气得捂着脑门一个劲地“哎哟”:“我不行了,我脑袋疼。”
乔一柠伸出试探的步伐:“要不,我扶你回房休息?”
吴芝繁看也不看:“给我站回去!”
乔一柠立马退回到原位置,她现在站的位置属于客厅的正北方向,靠近厨房,头顶有一盏小筒灯,光落下来,在她身上形成一个透明的小牢笼。她恨不得立马跪下喊“冤枉”,但这事她确实不冤枉,她理亏,估计撒娇也没用。
乔一柠脚趾蜷缩着蹭了蹭,动作小心地将穿到一半的拖鞋穿好。
万一事态严重不可控,她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家的扫帚柄可是不锈钢的,那一棍子下去她还怎么活。
“你知道,刚才在街上看见贺徊在婚纱店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吗?我想着你终于要嫁为人妻,幸福美满了,你背着我跟贺徊去试婚纱肯定是想给我个惊喜。”吴芝繁深深吸了一口气,偏头看着乔一柠,“那可真的是惊喜,新娘都不是你!对面还站着人家的父母,喜气洋洋地商讨着下个星期的婚礼!你自己说,你跟贺徊是怎么回事?”
乔一柠握在手中的手机随即一响,来电显示,贺徊。
这人属声控召唤啊?
乔一柠想也没想就按掉了,但贺徊百折不挠,被乔一柠挂了几次电话后,另辟蹊径给她发了短信。
“一柠,对不起!要杀要剐,等我结婚之后随你处置!”
“下星期五,啼思安酒店,我结婚你一定要来啊!”
乔一柠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暗骂,贺徊你个混蛋,瞒天过海的功力真是炉火纯青!她竟一点苗头都没发现。
行,你不仁,我不义。
乔一柠深吸了一口气,左手狠狠掐了一把大腿,戏就来了。她向来怕疼,这一下她眼睛瞬间酸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堆起哀痛神色,未语嘴唇先抖了抖。
“妈,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骗你了。”乔一柠的语调,可怜中透着难过,难过中带着悲愤,悲愤里又有十分委屈,“贺徊他喜新厌旧,背着我脚踏两条船,我……我也是上个月才知道的,可贺徊声泪俱下地让我成全他们,说他终于找到真心要结婚的人……”
吴芝繁气得站起身直抖:“他说什么?真心要结婚的人!那你呢,他当你是什么?”她拉住乔一柠的手臂往门口走,“你跟我去贺家一趟!我非要找他评评理!他这个……这个畜.生!”
骂得好!
乔一柠背着妈妈竖拇指,表面上却继续演:“我不想去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了。现在过去,看他们你侬我侬、恩恩爱爱,不是自讨苦吃吗?”
吴芝繁停住脚步,边叹气边拍了拍乔一柠的肩膀:“柠柠,你别难过,他娶不到你是他的损失,我们宝贝这么好,一定会有人……”
乔一柠眼泪都不流了,立马宣布:“妈,我现在已经不相信爱情了,我不想结婚!”
“不结婚怎么行。”吴芝繁刚想絮叨,抬眼就看见乔一柠红透了的眼眶,迟疑了一下,“你先回房休息,这事我们以后再说。”
乔一柠见好就收,抽抽搭搭地进房。一关上房门,她委屈巴巴的表情一收,回拨了贺徊的电话。
“一柠……”
“闭嘴!”乔一柠支着一条腿坐在藤椅上,一边拿纸巾擦泪,一边怒火朝天地冲电话低喊,“你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傻!结婚你都不提前告诉我!我差点就被我妈逮住了!还有,你不是说你跟我一样是独身主义者,这辈子都不会结婚吗?你怎么突然就结婚了?”
乔一柠和贺徊是高中同学,两人关系一直很好。大二那年,双方家长开始旁敲侧击,疑似催对象。于是,他们一时兴起,决定狼狈为奸,假扮情侣,共渡“难”关。同时,又暗度陈仓,表面说出去约会,实际上对好台词,大门一出,两人就各自放飞了。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都默契得很。谁能想到,他们都快挺过“七年之痒”了,贺徊竟然背信弃义!背后捅她一刀就算了,连通知都不通知她!这还是人吗?
“兄弟对不起啊!我也以为我不会结婚的,可是遇到她之后,我心里那头死掉的小鹿起死回生了!你说神不神奇?”
“神奇你个头。”乔一柠拿过一旁的水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算了,你能找到幸福我也替你开心,但婚礼我就不参加了,我这身份怪尴尬的。”
“不尴尬!我都跟我家人解释过了,他们本来就喜欢你,一开始知道的时候还挺失望。”
“我家里这边还没解释呢……”
而且她刚还上演了一把贺徊劈腿的戏码,暂时也没法解释。
“不来也没事,私下我带着她亲自请你吃饭。”贺徊立马道,他还是愧疚,“一柠,你其实也可以找找看有没有适合的人……”
“我真没兴趣,为什么人就非得结婚不可呢?我现在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多开心。”
贺徊笑了一声,声音非常甜蜜:“我也说不清,你得遇到那个人之后,才能明白。”
“行吧。”乔一柠眨了眨眼,方才她眼泪滴滴答答地掉,这会儿眼睛有些疼,“不说了,我眼睛疼,我先挂了啊。”
贺徊一应声,乔一柠就挂了电话将手机往桌上一抛。
虽然吴芝繁心心念念想把乔一柠嫁出去,但发生了这么件事,她一时不好再催。
乔一柠难得过了几天自由自在的生活,开心得都长胖了两斤。
但随着时间过去,她心里越发没底,总觉得吴女士在憋着大招等她。
这天,乔一柠跟着吴芝繁女士去大伯家吃饭。
大伯的小女儿,也就是乔一柠的堂妹,一脸娇羞地挽着男朋友,从路口恩恩爱爱地进门,黏黏糊糊地上了饭桌。
吃完了饭,吴芝繁女士赶乔一柠去院子里坐坐。她没什么事,便坐在院子里嗑瓜子。
就见堂妹一脸娇羞,嘴里说着“不,我不要吃葡萄皮”,她男朋友便一脸傻笑地将葡萄一颗一颗剥干净皮。堂妹又嘟着嘴,下巴一抬。她男朋友笑得更傻了,将沾着甜汁的葡萄肉喂到她嘴边。
乔一柠嘴里的瓜子瞬间不香了,再抬头,吴芝繁女士一脸慈祥和蔼地望着堂妹和她男朋友,再看到她,立刻眼一瞪,怒气冲冲地走开了。
这……莫非是隐形暗示?催她该找个对象了?
乔一柠坐不住了,走出院门,绕到小广场去看少年人打球,但她坐了一会儿,转头又看到了吴芝繁女士。
吴芝繁正和街坊邻居在说话。
乔一柠缩回脑袋,躲在大树后面,努力降低存在感。
离得不远,广场又空,吴芝繁女士和邻居的对话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邻居说自己的小孙子听话,吴芝繁笑着夸对方有福;邻居又提起乔一柠不结婚,吴芝繁半是无奈半是维护地说,结婚还是得找喜欢的;邻居道哎你就是宠孩子,她不懂事,你怎么也不管管,吴芝繁就称自己教得不好。
乔一柠心里突然很酸,很酸。
远处的篮球落入篮筐,砸在地上,乔一柠却觉得那球像是落在自己心里,沉甸甸的。
[02]
当晚回家吃饭时,吴芝繁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相亲”,乔一柠脑袋一热应下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就去见一面,反正不吃亏。
吴芝繁的想法也很简单,她就想乔一柠先找个男朋友,给乔一柠安排一场相亲。
所以隔天,她就迫不及待地去了城安街的相亲角。
城安街的相亲角是苏邻有名的“牛鬼蛇神”聚集地,其中“神”部分所占比例极小,那学历背景、家庭背景都是“神仙”一样的漂亮,可遇不可求。
之前,乔一柠试探性提出过“不想结婚”的想法,吴芝繁就拉她去过一回。当时被大叔大婶团团围住的场面,她至今记忆犹新。
所以乔一柠知道她妈去相亲角了,浑身不自在地拿着数位板和笔记本电脑跑到闺蜜钟怡遥家里,美其名曰“待在安静的环境给甲方爸爸赶画稿”,实际上躲的就是她妈。
钟怡遥乐得不行:“你信不信一会儿阿姨就找上来了?”
话音刚落,远在客厅的钟母就接了一个电话,声音悠长地穿过客厅传进来。
“哎,一柠啊,在啊,在我家呢……”
钟怡遥冲乔一柠耸肩:“你看。”
乔一柠无奈,只能搬着东西回了家。
回到家,吴芝繁直接通知乔一柠,相亲对象找好了,她跟对方父母加上了微信,互发了照片,也定好两人见面的时间地点了。
乔一柠一听对方二十七岁,博士生,现任大学老师,她就眼前一抹黑——学渣对学霸有与生俱来的敬畏感。
她连照片,都没兴趣看了。
“吴女士,你觉得他能看上我吗?”
“瞎说什么。你哪里不好了?会画画、长得好看,还独立!哪点不行了?”在吴芝繁眼中,女儿就是最好的……只有不结婚这一点不好。
乔一柠有些后悔答应相亲,她拿出撒手锏,伤心欲绝地往沙发上一靠:“我不行,我有情伤,我伤口正突突突地流血,血流成河……”
吴芝繁语重心长地劝道:“不怕,妈给你找了个止血贴。”
“止血贴”路决,此刻也非常惆怅。
他刚回家在玄关处换了鞋,就听他妈柳雨听说她给安排了相亲,时间地点都定好了,让他务必记得并且一定要前往。
路决拿过放在鞋架上的文件,低声说:“我最近时间紧,哥那边……”
“别拿你哥当幌子。我可是刚问了他,工作室虽然弄好了,但设备还在路上,不急于一时。再说了,你一个大学老师会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柳雨听显然不达目的不罢休。
“先见一面再说。”柳雨听俯身,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了个文件夹冲路决扬了扬,“你不是喜欢会画画的女生吗?这次,我给你找的这个,家世清白,无不良恶*,喜欢画画,怎么样?”
路决有些无奈:“我没说过喜欢。”
“不喜欢你之前买一堆画册干吗?妈也不是要你相亲完就结婚,多认识认识新朋友,行不行?”
路决不说话了,他直起身,这个动作牵扯到了伤口,令他下意识皱了皱眉,站得离柳雨听远了一些,才道:“您把资料放着,我一会儿再看。”
柳雨听立马笑了。
“如果没别的什么事,我先回房了。”
柳雨听点点头。
大门被由外往内推开,路决的哥哥路昀带着妻子和女儿推开门进来,狐疑地看向他们:“大门怎么没关?”
柳雨听闻言:“这可稀奇了,你今天怎么了?”
路决一顿:“没事。”
“算了,妈不问了,我一会儿把地址发你手机上,明天记得赴约啊。”柳雨听一把抱住迎面冲过来的孙女,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路昀放下手里提着的水果,笑着问:“你又给阿决乱牵红线?”
“我这哪是乱牵啊。说起来人家跟阿决还是校友呢,也是临湖高中毕业的学生,”柳雨听道,“你说不定也认识……”
路决压根儿不想留下来听他们谈论,抬脚就往房间走:“我认识的人不多。”
“叫乔一柠,你认不认识?”
路决脚步一顿,扯着领口的手指一下没把住力道,原本摇摇欲坠的纽扣就蹦弹出去,滚落在他脚下。
这人他还真认识。
[03]
相亲当天,出门前,吴芝繁女士千交代万交代,一定要乔一柠给对方买一束花当见面礼。
幸好约定好的餐厅对面就是个花店。
不过,乔一柠哪懂花呀,她只对吃的有研究,正好闲逛着顺便回钟怡遥的微信。
因为,钟怡遥昨天参加了贺徊的婚礼,有一个惊天的八卦要跟乔一柠分享。昨晚,吴芝繁女士不到八点,先把乔一柠赶去洗漱,完了还让她做面膜,九点一到就勒令她立刻睡觉,乔一柠因此错过了第一手热气腾腾的八卦。
不过,八卦什么时候都不晚。
钟怡遥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婚礼现场,新郎贺徊却在后台被打一事,结尾还不忘怒斥,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缺失?
听说打人的男子是新娘少年时爱慕的人,大家纷纷猜测,一定是这名男子幡然醒悟,原来自己也喜欢新娘,但不巧新娘要结婚了,所以他才大闹婚礼。可怜新郎贺徊,无辜被打……也不知道贺徊怎么想的,竟然没有报警。打人的男子,随后更是扬长而去。
乔一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同情贺徊,还是该后悔自己竟没有围观到如此名场面。
Z:天啊,我刚知道的,打人男子是路决!路决!
一颗柠檬:谁?
Z:临湖高中的理科学神啊!次次考第一那个!天啊,天啊!学神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太劲爆了!
路决?乔一柠对这个名字的印象不多,依稀记得对方好像挺高冷,不像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啧啧,果然,爱情容易让人变了模样。
门口传来“叮当”一声,乔一柠下意识地偏头看过去。
她瞪大眼,也不回钟怡遥的微信了,转过身对着花架乱瞟。
“徐妖怪”怎么在这儿?真是冤家路窄。
“徐妖怪”名徐莉莉,是乔一柠的初中同学。两人有宿怨,此刻徐莉莉手挽男友,她孤身一人,要是被徐莉莉看到,一番腥风血雨免不了。
要是知道她来相亲,她怕徐莉莉大牙都要笑掉。
乔一柠暗自祈祷,上天保佑,她可千万别认出我……
“你怎么在这里?我们好久没见了!”
乔一柠转过头来时,已经将笑挂在嘴边了。
“啊,好巧啊。”
乔一柠脸上笑着,心里却暗自把机关枪上膛了,徐莉莉要是敢作妖,就射她一身的窟窿!
“我陪我男朋友买花呢,哎,他就是烦,我说不要,他硬是要送我。”徐莉莉眨巴着仿佛用屠龙刀割的欧式大双眼睛,娇嗔地看了一眼身后和店员说话的男人,嘴里意有所指地射了一箭,“你呢?买花吗?一个人啊?”
进花店不买花,我看店吗?你问什么废话呢!
“我……”乔一柠还没想出借口,就见徐莉莉伸手绾了绾耳后的头发,突然拉下嘴角,一脸难过的模样。
“唉,都怪我当初一时嘴快,说你这性子找不到人配你,知道贺徊跟你在一起我还很欣慰,结果贺徊跟别人结婚了……听到这个消息啊,我心里就很过意不去,一直担心你,你看你现在一副没着没落的样子……”
徐莉莉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演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忏悔的眼泪来。
乔一柠气得不行,徐莉莉在知道贺徊跟别人结婚时,要是没仰天长笑,鞭炮齐鸣,她就不姓“乔”!千年老妖怪还想在她跟前演白素贞。
她眼角余光一扫,正好扫到不远处有一个男人在挑花,一身白色衬衫,黑色休闲裤,身量颀长,气质清雅。眼见他拿着几枝百合,看来是预备去结账了,乔一柠脑袋里的愤怒战胜了理智,上前拉住了对方的手臂。
“你挑好了啊,我刚好遇到朋友了。”乔一柠假装亲密地大声说了一句,转瞬又压低声音,“不好意思啊,帮我一下。”
对方明显一僵,下一秒就想抽离手臂,乔一柠想也不想,死死地抱住。
徐莉莉满脸疑惑的样子:“一柠,这是?”
乔一柠感觉那人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止了。
她认为这是对方答应帮她演一场的信号,底气立马足了,软骨头似的将脑袋往对方怀里一靠,笑了笑。
“莉莉,给你介绍一下,他是……”
对啊,他是谁?他叫什么啊?
乔一柠一顿,身后人却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话:“你好,我是路决。”声音低沉,仿佛被拨动了琴弦。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出现在乔一柠眼前。乔一柠顺着手往上看,看到对方修剪干净的指甲以及手腕上宝蓝色的积家腕表。
不久前,乔一柠查找资料画图时正好看过这一款,对它的价格还记忆犹新——人民币43万。
徐莉莉的眼睛都亮了,忙不迭地伸手握住了那只手。
眼看徐莉莉用拇指轻轻蹭了蹭对方的手背,乔一柠脑内的气一下腾空而起。
“路先生你好,我是莉莉,我和一柠可是很好的姐妹。”
真是妖怪!不知廉耻!
男人从容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语调清冷地拆了徐莉莉的台:“是吗?我倒没听她提起过你。”
徐莉莉嘴角一僵,有些下不来台。
乔一柠心里直乐,等等……他刚说他叫……路决?
有点耳熟啊……嗯?路决?
不会是那个路决吧?就几分钟之前,钟怡遥微信里说的,为爱大闹婚礼胖揍新郎的临湖高中学神,高冷路决?
乔一柠猛地一抬头,正撞上路决低头看她,心底便是一窒。
金丝边眼镜下方是一双细长如墨的眼,那张脸……以乔一柠学渣的身份,只能说“好看,好看,真好看”。这时,落在他眉间的碎发微微晃动了两下,乔一柠鬼使神差地将视线移到他的眼睛,盯着不放了。
这张脸比手还好看,眼睛最好看,难怪徐莉莉按捺不住,她不仅是见钱眼开,还是见色起意啊……
乔一柠脑海里各种念头转着,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转头看徐莉莉。
徐莉莉还想一探究竟,站在前台付完款的男人喊了她一声,她不情不愿地扫了乔一柠一眼。乔一柠立马又乖巧软糯地靠着路决的肩膀,但这次她心虚,不敢真靠上去。
徐莉莉扯了扯嘴角,笑意不及眼底:“那我就先走了,我得赶紧把99朵玫瑰带回家养着。”
乔一柠一脸体贴地点点头:“那你快去吧,玫瑰是得好好养着。上次那999朵玫瑰,就被我养废了,好在他又给我买了999朵。”
应付徐莉莉就得用这种方式才行,谁还不会秀恩爱了?
徐莉莉被噎了一口,嘴角一抽走了。
乔一柠压抑不住地笑出声,一双大眼睛硬是笑成了小月牙。她笑了没几秒,视线就迎上了路决的目光。
忘记这尊佛了……
乔一柠敛了笑,逃也似的往旁边跨了两步:“对不起啊,刚才谢谢你。”
路决看着她,半晌才说:“乔一柠。”
“嗯?”乔一柠下意识地应了声,下一秒,她困惑地看向路决,“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路决将百合花递给店员,才道:“我是路决。”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难以察觉的试探。
“我知道啊!”乔一柠笑了笑,过了会儿才一拍手,还是没忍住内心的好奇,“对了,你也是临湖高中的吧?”
路决显然有些惊讶:“嗯。”
还真是八卦当事人!
“我听怡遥说,你单枪匹马闯进贺徊的婚礼会场,把他打了一顿?看不出来啊,为爱奋不顾身啊。”
路决心里猛地一跳,片刻又品出些别的意思:“你是指……”
“就你昨天为了新娘,把新郎打了一顿那事啊。”乔一柠一脸唏嘘,安慰他,“你也别难过,更好的就在前方等着你呢。”
路决感觉自己方才的心惊压根儿就可笑:“那你呢?你就不难过吗?”
乔一柠一愣,转瞬才明白过来。
高中同学不少人知道她和贺徊在一起,不过也仅有几个密友知道她和贺徊不过是“塑料情侣”。听路决这么问,乔一柠懒得解释,索性顺着他的话演戏。
“爱情不就是这样吗?来来去去,分分合合。”乔一柠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我这会儿有事,得先买花走了。你也来买花送人吗?送谁啊?”
乔一柠语调里没有半点难过的痕迹,路决却有些失神,他嘴角紧紧抿着,半晌才“嗯”了一声。
乔一柠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但也没想问,毕竟彼此不熟。
这时,路决从店员手中接过花束。
片刻,那束百合花落在乔一柠怀里。
“送你。”
[04]
乔一柠以为这场相亲会不欢而散,但没想到意外和谐,和谐到回到家后,乔一柠还有点意犹未尽。
毕竟从别人那里听说的相亲,一般是这样的——
问你的工作、家庭背景,甚至还会直接将你的未来规划都安排好了,什么相夫教子,生男还是生女,要洗衣做饭等等。
但路决不是的,他不仅完美地避开了所有雷点,甚至体贴细致得让她觉得,他似乎有些小心翼翼。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做出闯到别人婚礼现场暴打新郎的事情?
看来,贺徊的老婆是他的真爱了,爱情这种东西真是奇妙。
乔一柠唏嘘。
也不知道贺徊老婆喜欢的路决到底是什么样,也不知道贺徊老婆那时有多好,才令路决这么念念不忘的……
想到这儿,乔一柠直起身走到书架前,蹲下身抱着一个木盒子出来。
她低头翻了翻,在最底下找出了临湖高中时期的相册。
相册的最后一页放着一张全年级的大合照,班级按照一到二十的顺序从左往右排列。乔一柠先全神贯注地在众多人头中找到自己,之后才去寻找路决。
临湖高中的八班至二十班是理科班,既然路决是理科学神,那他应该在尖子班……
乔一柠的目光随着食指不停移动,终于在茫茫人群中找到一脸漠然的路决。
现在的路决跟几年前的路决有些差别,少年路决脸上带肉,面无表情却不显锐利。她今天看见的路决,面部轮廓深了,戴上了眼镜,连目光都有些清冷。
乔一柠目光一顿。
板着脸一脸严肃的少年下面,俨然就是举着剪刀手冲镜头笑得很甜的她。
拍毕业照那天,路决竟站在她身后。
盯着相册上路决略显模糊的脸看了半天,乔一柠总觉得毕业之后,她好像在哪里还见过路决。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乔一柠盘腿坐在地上,思索起这个问题,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到父亲乔正严喊她的名字。
乔一柠赶紧应了一声,将毕业相册重新装回木盒子里。
苏邻的天气向来变幻莫测,白天艳阳烈烈,晚间突然下起了雨。乔一柠帮吴芝繁把露台上的花往走廊上搬,搬完之后,吴芝繁说夜间风凉催她回房,她嘴里答应着却没有走。
漆黑的夜空,连绵细雨兜头而下,溅落在地面上开出一朵又一朵小水花,白色的水花像一片迅速盛开又消失的花海。
乔一柠欣赏了好一会儿雨,终于想起来了。
上大学不久后,她曾在学校的礼堂里见过对方。那天也下了一场迅猛的雨,她在礼堂外的长廊避雨,路决从雨中走来,在她旁边站了很久之后喊了她一声。
她没认出路决,所以警惕又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问他是谁。
路决看着她没有说话,给她留了一把伞就走了。
现在想来,当时路决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想不明白,她晃了晃脑袋,关上了露台门返回房间。
乔一柠摸出手机,就看到十分钟前,有一串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乔一柠没有回陌生号码来电的*惯正想不予理会,手机又突兀地响了起来,正是稍早打过来的那一串陌生的号码。
乔一柠犹豫再三,将手机放在耳边迟疑地“喂”了一声。
“怎么不接电话?”电话里的男声微沉,似是在指责她。
乔一柠一头雾水,正想挂掉电话。
对面的人又莫名其妙说了句:“乔一柠,你总是不接电话。”对方像是在呓语,“你总是这样。”
乔一柠眉间一皱,终于想起声音的主人:“路决?”
路决郑重其事地“嗯”了一声。
她手上有路决的资料,路决自然也有她的资料。
乔一柠靠着书桌小声问:“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吗?”路决立马问道。
乔一柠一愣:“不是,我就是问问。”
“那你问问别的。”路决话锋一转,声音突然含混不清,“乔一柠,这里风好大。”
乔一柠背脊一僵,问:“什么风大?你在哪儿?”
过了两秒,路决才答非所问道:“风很大,我好像要被吹走了。”
他的声音虽然听着清醒,但这与白天乔一柠所见到的路决大相径庭。乔一柠几乎可以断定对方喝了酒,还醉得不轻。乔一柠脑海里瞬间浮现路决踩在天台边上的画面。
吓得乔一柠不轻,她半问半哄地从路决口中问出地址。路决不让她挂电话,她只能一边跟他说话,一边下楼拦车赶过去。
路决喝醉之后话出奇多,乔一柠口干舌燥地跟他聊了一路,但凡没及时回话,路决就生气,她只能耐心地哄。
出租车师傅从后视镜看了乔一柠一眼,笑着问她是不是哄家里的小朋友。
乔一柠一下脸就红了,下车她都没缓过来。
路决在一个露天酒吧喝酒,坐在露台的长廊台阶上握着手机说话。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T恤外面套着浅蓝色的格子外套,跟白天比,看着就像少年。
一个服务员见乔一柠走近,有些头疼地说:“外面下雨,你朋友不肯进来,硬是要躲在长廊上给你打电话。”
乔一柠立马致歉,替路决付了账,走到路决眼前。她刚见到路决就将电话挂了,此刻路决皱眉握着手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乔一柠在他身前蹲下,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轻轻喊他:“路决。”
路决摆弄手机的手一顿,缓缓抬头。
廊外的细雨已经停了,水珠滴滴答答地下落。露台的门关着,有音乐声从门缝溢出来,有人在唱苏打绿的《我好想你》。
路决突然伸手拉了乔一柠一把,将她往内侧推了推,一脸严肃:“下雨你不知道吗?”
乔一柠捉摸不透他,又没办法将他丢下,只能顺着他的动作往里,抱膝坐下,问:“你是不是醉了?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应该是醉了。”路决不否认,“醒着的时候见不到你。”
“嗯?”乔一柠一愣,“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可不是贺徊的老婆啊。”
路决反应极大地偏头瞪了她一眼:“不许提他!”
“行。”乔一柠连忙举手,下意识地哄,“不提不提……”
看路决这样子,乔一柠八卦的心思又起了。她往路决那边凑了凑,小声问:“你真把他打了啊?”
路决声音坚定:“打了,他对她不好。”
他脸上的难过显而易见。乔一柠心里突然很软地陷了进去,她偏头看路决:“那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她,你喜欢她?”
路决不知道听没听见,低着脑袋不说话。过了会儿他突然转头看着乔一柠:“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接我?”
乔一柠一时哑然:“我……我一接到电话就来了啊。”
“骗人。”
乔一柠无奈道:“真的,骗你是小狗。”
路决突然凑了过来。乔一柠下意识地将背脊压在背后的墙上,路决的脸有些红,眼尾更是像蹭着一抹血色,但看她的目光里除了醉意还带着些天真。
“那你笑一笑。”路决说。
他的表情像执拗要糖的孩子,声音却带着诱哄:“你笑一笑,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路决的思维是丢进滚筒洗衣机里了吗?
乔一柠脑袋都空了,视线从路决靠近的肩膀又爬回到他脸上,最终被美色诱惑,弯着眼尾笑了,可爱又乖巧。
路决的目光一下就变了,他呼吸声一沉,小心地问:“我可以亲你吗?”
乔一柠笑意一僵,惊慌失措地往后仰:“不行!”
“不行吗……”路决的声音像被酒水泡过一样软,乔一柠明明滴酒未沾,此刻却觉得头晕目眩,“就一下好不好?亲这里好不好?”
路决用滚烫的指腹轻轻挨了一下乔一柠的脸颊,目光湿漉漉的,像映了一束月光。
太犯规了!乔一柠心里哀号一声,心跳不自觉地快了一些。路决喝醉之后的样子竟是这样的吗?那他以前喝醉过吗?是不是也喜欢逮着人亲?
乔一柠恍恍惚惚地想。
她看着路决慢慢地靠近,她落在身侧的手瞬间握紧,脑袋却无法动弹,鼻子闻到酒气之外淡淡的薄荷味,有些凉,却让她的脸异常滚烫。
路决抬手将鼻梁上的眼镜取下,下一秒,滚烫的热吻便落在她脸颊上,他动作小心翼翼得像对待一朵脆弱的花,一触即离。
“亲到了。”路决脑袋一歪靠在乔一柠的肩膀上,低笑道,“好像真的……”
乔一柠睁着眼,感觉肩膀上的路决越来越重,半晌,她重重呼出了一口气。
要了命了,她这是做了一回替身?
过了一会儿,乔一柠将路决摇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他口中问出了一个叫“温二”的。
路决的手机没有设置密码,乔一柠打开通讯录,很快找到一个叫“温瑞康”的名字,这个名字她有些熟悉,临湖高中有名的富二代。
乔一柠一边防着路决往旁边倒,一边握着手机等待电话被接听。
过了会儿,电话那端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男声。
“干吗,不会又找我一起去揍贺徊吧?”
乔一柠一顿,惨还是贺徊惨。
“你好,路决喝醉了,你方便过来接他吗?”
那边的人瞬间静音,过了会儿,才试探地问:“你是?”
“我是乔一柠。”
乔一柠答了一句,那边就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重物倒下了。
温瑞康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扶起椅子,一边看了看手机,确定是路决的手机号码后,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乔一柠不明所以,“喂”了几声之后才听到对方让她将地址发过去,他一会儿就到。
她挂掉电话后下意识地滑了下手机屏幕,通讯录界面消失,手机桌面展现。她扫了一眼,正要按下锁屏键的手指一顿。
室内的音乐换了一首,钢琴乐曲如流水般荡漾在他们周身。路决的脑袋沉沉地压着她的半边肩膀,嘴里含混不清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廊檐的水珠缓慢地掉落,砸在她眼前。
乔一柠的手指轻轻地在路决的手机屏幕上一滑,桌面的图片重新出现。
少年路决板着脸看镜头,少女乔一柠举着剪刀手笑得眼睛弯弯,稚嫩的蓝白色校服上有打碎成块的日光。
这张照片,她才看到过。
毕业大合照里的他们。
第二章她心里那头撞死的小鹿,好像也起死回生了
[01]
“我问了学生会的秘书长,这次年级的毕业照是按照班级的顺序排的,彩排时间是四号下午五点,在操场。”
路决靠在树上,拧开了一瓶矿泉水,拇指摩挲着瓶盖上的纹路半天才应了一声。
温瑞康刚从球场下来,脑袋上都是汗。他拿护腕蹭了蹭额头,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路决喝了一口矿泉水:“好奇。”
“这有什么好好奇的?不过我俩得站在一块啊,我们这么铁的关系,不站一块说不过去。”
“你不跟隔壁班的学委站一块了?”路决看了他一眼。
温瑞康嘿嘿直笑:“当然是兄弟重要了!”
但毕业照那天温瑞康没找到路决,结束之后,他才知道路决临时和班里的体委换了一个位置。他笑骂路决换的位置左右都是男生,到底为什么换位置,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一样。”路决回答他。
温瑞康百思不得其解,很久之后,他才明白路决这一句不一样是何意。
清晨的阳光带着慵懒的暖意,整个城市上空的雾气被光线穿透而过,撕裂成成条的水雾,转瞬又消失不见。
温瑞康支着脑袋坐在露台的藤椅上喝牛奶,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他喝着牛奶目不斜视地看着远处。
“我帮你跟学校请假了,今早的课不用去上了。”温瑞康慢悠悠道,“我没敢说你喝醉酒醒不来,怕教研组的组长把你撕了,说你胃疼,他要是问起你可别露馅啊。”
片刻后,路决拉过一旁的藤椅与他并排而坐。
温瑞康盘腿坐在藤椅上,手上的热牛奶一寸一寸将温度融进他手心里。
“我昨晚喝醉了。”路决好一会儿才说。
他声音喑哑,但显然脑袋已经完全清醒了。
“这话跟我说没用。”温瑞康嬉皮笑脸地转头看他,“你得去跟乔一柠说。”
路决按在晴明穴上的手指一顿,隐隐想起什么,顿时连按压晴明穴的力气都没了。
他酒量过得去,但不能喝杂酒,一喝就醉。以前温康瑞就说过,他一喝醉就像变了一个人——非常诚实,行为完全遵从内心。
酒后行为完全遵从内心的他,面对喜欢的人……
路决皱了皱眉,从藤椅上站起了身:“我先走了。”
温瑞康连忙喊住他。
“赶着去跟乔一柠解释?其实我觉得不解释也挺好的,顺势往下发展呗。这么好的机会,相亲遇到白月光,白月光变成枕边人,多好啊!”温瑞康“啧”了一声,“你们现在一个男未婚,一个女未嫁,也不是没可能啊。”
温瑞康见路决不为所动,又吊儿郎当道:“不过你放弃这次机会也好,俗话说人各有命,改天说不定乔一柠又遇到个贺一、贺二的,最糟的是万一她结婚之后才发现对方是个人.渣呢。最近网上不是有很多什么‘男方出轨被查,一怒之下家暴妻子’之类的。”
路决没应声,但显然将他的话听了进去。
温瑞康这是打蛇打七寸,直接踩在他命门上了。
温瑞康激将成功,捧着牛奶笑:“拜拜了您嘞。”
路决的车还停在酒吧的停车场里,他绕道酒吧开车回家时,接到路昀的电话。
路昀的女儿今天因为发烧没去幼儿园,烧一退就嚷着要找叔叔吃饭,路昀挨不住女儿撒娇,来约路决中午一块吃饭。
路决到餐厅时,路昀正在点餐,见他过来就忙不迭地将女儿交给他,说是公司那边有急事,得先走一步。
吃饭时,路决心里装着事,失手给小侄女夹了她最不喜欢的西蓝花。
小侄女双手撑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问他:“叔叔,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呀?”
路决将烤肠切成一小块,放在她的餐盘里。
“叔叔……有一个朋友。”路决思忖片刻,换了一个浅显的说法,“她很笨,经常会受伤,叔叔很担心,但又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她不受伤。”
小侄女学着大人的模样皱着眉思考,过了会儿,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我幼儿园的朋友甜甜,她就总是受伤,因为她走路不看路,所以每天都哭。”
路决放柔了声音:“那怎么办?”
“我牵着她就好了!”
路决愣住。
“只要我一直牵着她,她就不会摔了。而且摔了也没关系,我口袋有糖,可以哄她哦。”
如果怕她摔倒,那就一直牵着她。
怕她难过,怕她哭,那就买糖哄她。
路决活了二十七年,在喜欢的人面前却永远笨拙无措。他总是站在上帝视角,希望能够找到让对方不受伤害的办法,甚至想找寻一个可以保护她的人,可他忘了,如果一定要找这么一个人,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
路决伸手摸了摸小侄女的脑袋:“叔叔知道了。”
[02]
乔一柠从来没有想过路决会喜欢她,毕竟路决是临湖高中的理科学神,领奖台的熟客,拿奖拿到手软的天之骄子;而她呢,长相一般,成绩不上不下,用吴芝繁女士的话来说,她能考上西行大学都是上天保佑,万神显灵。
况且,在她的记忆中,她和路决就没有多少交集。
如果路决真的喜欢她,她怎么可能一点都感受不到?
乔一柠别的不行,自我认知却非常准确,所以路决不可能喜欢她,那天的手机桌面说不定是她被酒气醺糊涂眼花了……
这几天,乔一柠一直都这么告诉自己,庆幸路决没有再联系过她。
就让那天晚上的事情像一阵风似的,走就走了吧,最好不留半点印记。
然后,心虚的乔一柠接到贺徊的电话。
听着贺徊“啧”了有五分钟,说:“路决将我堵在后台的洗手间,前后和我说了两句话,你想知道是哪两句吗?”
不。我不想。
“第一句是,你要结婚?第二句是,你对得起乔一柠吗?”
“你品品,你细品。”
乔一柠强撑着,假装自己并没有脸颊发烫,心跳如雷。
贺徊继续说:“两句话,三拳两脚!我都是为了面子,才没坐着轮椅被推着上场结婚。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报警了。”他又啧啧,“你品品,再品品。”
路决喜欢她,为了她独闯贺徊的婚宴将贺徊揍了一顿,因为他觉得贺徊对不起她。
这么多年来,乔一柠也遇见过几个说喜欢她,永远对她好的男人,但她不信,半点没往心里去,拒绝时脸上的为难也是为了让彼此脸上好看假装出来的。
但是,路决……
乔一柠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而相亲遇到路决那天,她还拿这件事调侃他。
他喜欢她,她却笑话他。
乔一柠后悔了,她恨不得去路决面前负荆请罪。
纠结了几天,路决依然没有联系她。
所以,她品错了吧?自作多情了吧?
于是,乔一柠心平气和地回归了原本的生活节奏——白天补眠,夜深人静时赶画稿。
最近她接了一个游戏工作室的活儿,负责一个游戏人物的设计图。因为这个叫ED的工作室,地址在苏邻购物广场对面,她还得时不时去参加他们的讨论会。
刚结束一场会议,乔一柠偷空跑到购物广场一楼的奶茶店买奶茶。正值周末,广场上人潮涌动,她排队了好一会儿才买到一杯奶茶。抽掉了吸管外的薄纸,将吸管插进奶茶杯里,她猛吸了一大口,转过身就与迎面而来的路决撞个正着。
乔一柠也不知道路决有没有看见她,但她本能地将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握着奶茶的手还抖了两下,她的余光瞥见路决正往她这边来。
我不慌张,我一点都不慌。
是我的手它自己不听使唤!
“乔一柠。”
“嗨!”乔一柠僵硬地打了个招呼。
“好巧啊,喝奶茶吗?”说着,她把手中的奶茶往前一递。
看吧,我的手它有自己的想法!
路决的视线落在奶茶上,乔一柠循着他的目光,发现吸管口粘着半颗珍珠,她仿若被烫了般收回手:“那个,我重新给你买!”
“不用了,我不喝。”路决斟酌两秒,“上次的事情……”
乔一柠心一提,抢先一步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就是见到了八卦的当事人,忍不住想嘴欠两句……但我没想到……”
“我是说……”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你是不是……”
“是是是,我错了,我有罪,我给你赔礼道歉,端茶递水。”
路决似乎没料到这个场面:“端茶递水?”
“啊——”乔一柠傻愣愣地点头,就差在自己胸口写下“囚”字了,“我可以赎罪。”
路决看了她两秒,有些无奈:“你这样,很容易被骗的。”
乔一柠不明所以。
路决原本想解释醉酒后的事情,但显然乔一柠的重点放在——她觉得自己无意间出言伤害了他,现在愧疚得想赎罪。尽管当时他确实觉得不好受,毕竟他以为自己给当事人出气了,当事人却误以为他是为了别的女人。
但是,他已经不在意了。
“你怎么一点都没变?”
乔一柠还以为他要夸她天生丽质、依旧青春,下一秒就听到路决带着叹息的语气:“太傻了。”
乔一柠:“……”
“也挺好的。”路决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帮我一个忙吧。”
就这样,乔一柠跟着路决进了购物广场的电梯。
购物广场十七楼往上的三层,有只对广场所属的集团的贵宾开放的餐厅,需要刷卡才能乘电梯抵达。
电梯门一开,就有工作人员笑脸盈盈地迎上前,路决看了对方一眼,赶在对方开口之前说了一句“我自己过去”。
乔一柠咬着奶茶吸管,看一眼工作人员身上的真丝长裙和高跟鞋,再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牛仔吊带裙和白色帆布鞋,伸手戳了戳路决的手臂。
路决带她绕过大厅的屏风,拐进长廊,转头带着疑问“嗯”了一声。
“你觉不觉得,我不太合适?”乔一柠在自己身上比画了一下,“毕竟你说,你爸妈今天让你来相亲,但我今天这身装备,这没化妆的样子,战斗力不行,太嫩了。”
路决顺着往她身上看了一眼:“没事,我爸妈不管这个。”
“那他们管什么?”
“我喜欢就行。”
“那你喜欢吗?”乔一柠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她看见路决的背脊不自觉地挺了挺,站在包厢门前没说话。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乔一柠暗骂了自己一句,决定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抢先上前推开门。
白亮的灯光从逐渐扩大的木门缝隙溢出来,很快,里面的场景完完整整地呈现。里面站着正举杯欢笑的人无一例外都停了下来,将目光投射到乔一柠脸上。
乔一柠往后退了一步,撞在路决怀里被路决伸手握住了肩膀。
“这阵仗不太像是相亲啊……你觉得呢?”乔一柠抬头看路决。
路决镇定自若地推着她往里面走,身后的木门一关,众人恢复笑颜,边冲路决举杯边打量他身前的乔一柠。
“刚忘了说,今天也是我爷爷的生辰。”路决走到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一只黑盒子递到乔一柠手里,“拿着。”
“不是,你爷爷生辰,我来不合适吧,你刚不是说相亲吗?”乔一柠小声嘟囔,还不得不笑脸迎人。
路决如实道:“你不来就要相亲了。”
“赶人我在行,但面对长辈我不行。”
乔一柠想落荒而逃,但路决反应很快,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垮着脸,可怜兮兮地说:“路决,我不行的。”
路决低头看她,她委屈巴巴的样子,说话间,眼尾不自觉地向下,衬得那双杏眼我见犹怜。
路决突然想起温瑞康那一句“男方出轨被查,一怒之下家暴妻子”,不知怎的心里一慌,握着乔一柠的肩膀原地一转,将她往中央的主桌推。
“没事,我在。”路决在她身后说。
路决带着乔一柠站在一位七旬老人身前,屈指敲了敲乔一柠的手腕,乔一柠立马将手上的黑盒子往前一递。
“爷爷,生辰快乐。”路决说。
乔一柠有样学样:“爷爷,生辰快乐。”
路蒋易推了推老花镜,笑得一脸慈爱:“哎,这小姑娘真可爱。”
一旁帮路蒋易拿礼物的柳雨听愣住了,她儿子不是说没戏吗,怎么现在都将人带来了?
路决带着乔一柠坐下,路决的父亲路建廷起身讲了几句场面话后,就催促众人动筷。
主桌都是路决家里的人,一会儿婶婶问一句,一会儿二叔问一句。乔一柠磕磕巴巴地应答,眼神落在不停转动的菜肴上,连自带的奶茶都不敢喝一口。
这时,一位稍显年长的女人,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乔一柠下意识地想说相亲,但她没和路决对好口供,怕露馅,所以偏头看向路决。
众人却误以为她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回答。
路决一顿:“高中认识的。”
乔一柠眼睛微微睁大了,路决一脸镇定地应付接二连三的询问。餐桌上有不少年轻人,八卦的心思很重,问的问题也越来越仔细。
“我告白,她没答应。”
“嗯,后来又遇见了,所以在一起了。”
“别人?没有,从头到尾就她一个。”
“结婚?我听她的。”
乔一柠被路决的演技折服了,在路决转头看她的瞬间,下意识地“啊”了一句。
众人犹如打了兴奋剂一般,纷纷举杯,嘴里还说着“好事将近”“双喜临门”。场面一时热闹非凡,连寿星都乐呵呵的,多喝了几口酒。
乔一柠不好出声说什么,只能一边感觉小脸发热,一边将脑袋压低了。
“吃什么?”路决突然凑到她耳边问了一句,她眼睛一亮,自以为隐蔽地往路决那边靠了靠。
“想吃虾,还有那个松鼠鳜鱼,玉米烙也可以来一点……”
乔一柠自觉说得有点多,正想改口,路决却支起筷子,把她刚念的菜都夹了一些放进她的碗里,玉米烙上有糖,路决另外放在了碟子上。
众人都开始谈正事了,就乔一柠边埋头苦吃,边小声地跟路决报菜名。路决恍惚觉得自己养了一只小松鼠,正在奋力进食,而且异常听话。
路决:“喝口汤。”
乔一柠放下筷子,捧着汤碗喝了一口。
路决:“吃口青菜。”
乔一柠不得不放下临到嘴边的牛肉,往嘴里塞了一大片青菜。
路决怕她噎着,又道:“慢一点。”
乔一柠怒了:“我已经很慢了,你怎么跟我爸似的话这么多!”
路决被怼了一句,不敢再说了,低头为她夹菜。
柳雨听惊奇得很,她儿子竟然也有被堵得哑口无言的一天,理由还是因为话多……真是神奇。
小松鼠乔一柠专心致志地吃,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路决假装看不见柳雨听意味深长的视线,拿汤匙舀了一口蒸蛋准备放乔一柠碗里。乔一柠吃糊涂了,下意识地张口就咬住了汤匙,才察觉有点不对。
乔一柠咬着汤匙,整个人都僵了。
汤匙金色漆身,在头顶的水晶灯下闪了闪,乔一柠鬼使神差地说:“我就试试是不是金的。”
她越说越心虚,恨不得背过身唾骂自己,还试试是不是金的,你把自己当金属探测仪吗?这还是当着路决的面……
她不想活了!
路决手腕一动,竟没有开口取笑她,一副将她的理由当真的模样,真心实意地劝她:“不是金的,以后别见什么都咬。”
乔一柠将那一口蒸蛋吃了,感觉耳尖烫得厉害。
[03]
饭后,路决没送乔一柠出去,而是带她到十七楼的露台消食。这时,乔一柠才一脸懊恼地问路决,她是不是给他丢人了。
路决见她恹恹的神情,心里莫名发软:“不丢人。”
乔一柠半点没被安慰到,捂住脸:“哎,这脸我不想要了。”
路决勾唇一笑,倒是不挑剔:“那我收着。”
乔一柠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我突然发现每一次见你,都会发现不一样的你。”
她趴在栏杆上支着脑袋往下看,继续说道:“第一次见你时,你很清冷很绅士;第二次你醉酒时又像个小孩子;现在,我又发现你不像表面那么正经,瞎编乱造的话信手拈来。”
乔一柠指的是路决在宴席上回答亲友们说的那些话。
从露台往下看,能够看到广场里密密麻麻的人潮,以及广场中央高处的巨型LED屏,屏幕被分隔成121块方块,此刻,满屏漆黑,只有一盏红灯随意在方格里跳跃。
路决的眼眸里映着那点跳跃的红光,半晌才说:“也不全都是假话。”
乔一柠扶在栏杆上的手瞬间握紧了。
路决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吓着她,又像是有些难以开口:“没有别人,从头到尾都只有你。”
乔一柠呼吸顿住,心跳加快了一些。
路决说:“我喜欢你。”
广场上有人在玩大屏幕上的游戏。
只需扫码支付一块钱,在手机上的121块方砖上选好其中一块,大屏幕上的红点就开始随意跳动。如果红点正好落在选中的地方,那么这人就能去前台换一份首饰。
首饰囊括了各大珠宝品牌,就算能换的只是一份小礼品,也够人开心了。
正好有人选中了红灯所在处,三三两两地抱团欢呼。
嬉笑声像浪潮涌过来,衬托得他们周身安静得有些吓人。
路决仿佛是在等待审判的囚徒,乔一柠转过去看他,就看见他绷紧下颌线,垂眼的样子。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要完了,因为她不忍心。
“我……”
“不如试一试?”路决抬头看乔一柠,“我们相处一段时间,你觉得难受,可以随时终止这段关系,最终结果若是不如你意,也可以断了联系,但是……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我们就试试看。”
乔一柠没想到路决忐忑的样子,竟是这么可爱。她心里像飘着一块蓬松又雪白的云,不自觉地笑了:“试着在一起吗?”
“嗯,”路决的话掷地有声,“结婚也可以。”
“你家人既然安排了相亲,肯定是催你结婚,我猜,如果不是迫不得已,那天你也不会来。你很孝顺,就算你不愿意,你也不会让自己伤他们的心。”路决看着她,眼眸幽深看不出情绪,她感觉心里一惊。
“你要嫁人,我想娶你,那你何不把机会给我?”他的尾音很轻。
乔一柠却听出了他的委屈,他的话像一根丝毫不锋利的软刺,不会扎伤她,又让她有些难受。
而且他急于解释的样子,特别像小时候她被老师误判题目,她据理力争,急着找回分数的模样。明明是有机会拿分的,可为什么不给我?
乔一柠动摇了。
路决长得好看,家境好,头脑好……还喜欢她。她这辈子如果真要找人结婚,估计找不到比他更好的。
“好啊。”
路决猛地抬头看她。
乔一柠望着他震惊又喜悦的样子,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你就长得很好看。”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点难以言说。
沉默了许久,乔一柠决定打破这沉默,转身靠在栏杆上,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这样说,是不是特别没皮没脸?”
路决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些,声音也不再紧绷。
“没事,你脸在我这儿。”
乔一柠乐了,过了会儿才想起有一件事,她还没有解释。
路决现在看着心情很好,而且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她笑得够甜,路决应该不会打她。
乔一柠怀着侥幸,笑得一脸乖巧,但声音很小:“其实,我和贺徊没有在一起。”
路决猛地转头看她,她硬着头皮继续说:“我们这么多年都是假扮情侣,各取所需。”她看着路决紧紧蹙着的眉眼,声音更小了,“所以,改天你还得跟贺徊道个歉。”
路决一动,乔一柠就往后撤,笑着讨饶:“我错了!我也不知道会是这种局面呀。”
她认错态度良好,况且路决现在确实气不起来。
乔一柠察觉到对方不打算计较的态度,立马去拉对方的手臂:“真错了,别生气。”
路决看着她,还是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所以,你不喜欢他?”
乔一柠立刻摇头:“不喜欢。”
既然乔一柠不喜欢贺徊,那贺徊结婚便不会对乔一柠造成任何伤害。
想清楚这一点,路决才松了一口气:“那我确实需要向他道歉。”
[04]
前天逛街,乔一柠随口说了一声想吃日料,路决今天就在苏邻最火爆的日料店,订好了位置。
不巧乔一柠喜欢的一位作家,临时改了签售会的时间,将周六的签售会改为周五晚上,也就是今晚。
决定去签售会,放路决鸽子的乔一柠语气不自觉软了很多。
“签售会是在东塔大厦吗?”不想,路决问了个问题。
乔一柠不明所以,“嗯”了一声。
“那我陪你去吧。”路决快速地说,“东塔大厦北面闹市那边,又发生了两起抢劫案。”说着,他声音沉了下来,“我担心你。”
乔一柠心怦怦跳,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东塔大厦三楼的一侧长廊贴着作家北淮的巨型海报,旁边的宣传展板上是关于新书的介绍。在它后面的工作人员,正往长桌和架上摆放新书。
签售会一贯的流程是,现场购买新书,得到一张号码牌,拿着号码牌去四楼书城外的长廊排队。
之后,众人再按照号码牌的顺序入场。
一来是为了避免出现踩踏拥堵的情况,二来是为了控制进场人数。
乔一柠之前没来过四楼的南天书城,不清楚它能容纳多少人,此刻她看着自己手里印着856的号码牌,非常担忧。
“你觉得,我们能进去里面吗?”乔一柠侧头问路决。
虽然排队也可以在签名的时候,见到北淮,但那样,她就只能站在门外听他的新书分享会了。乔一柠蔫了,要是她早一点发现签售会改时间的消息就好了。
方才进来时,路决仔细看了眼门口的大厦地图。
整个四楼的面积原本就不大,南天书城只占了四楼五分之一的面积,减去书架、阅读区、服务台那些所占的面积……内场分享会可容纳人数最多在700人以内。
路决垂下眼,有些犹豫。
乔一柠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结果了:“你也觉得不能是不是?”
路决实在不想让对方失落:“或许有别的办法。”
乔一柠翻着北淮的新书,长叹一口气,过了会儿又自顾自地给自己打气:“没事,大不了下次我来早一点。”
过了会儿,她忍不住和路决小声吐槽:“听说内部工作人员能提前见到北淮呢。早知道我就自告奋勇帮北淮设计宣传海报了,你刚看见了吗?那宣传海报真是一般,要线条没线条,要色彩没色彩,配色普通,视觉效果等于零,过眼就忘,要是我……”
作为画手,乔一柠对色彩、图案比常人敏感一些。
路决虽然不太懂,但看她描绘“新海报”的样子,看得津津有味。
乔一柠前面的女生听到了她的一番设想,一脸兴奋地回头夸她有创意。
乔一柠一喜,立马握住对方的手,嘴里说着,英雄所见略同,大有要在现场桃园结义的意思。
路决第一次来参加签售会,他甚至连这场签售会的主角都不认识,就跟着一群人挤在长廊里排队。周边都是人声,杂乱扰人,放在以前,他绝对不可能站在这里,因为乔一柠,他的人生才有了这种可能。
乔一柠突然回头,眼睛亮晶晶地看他,额头还渗着细密的汗:“我真是个天才型选手!我现在恨不得就地作画,说不定这画作还能卖出不少钱呢!”
走廊的通风不好,人群又密集,散热便慢了些,路决往后退了退,给她留出更大的空间:“你试过画宣传海报吗?”
“没有。”乔一柠眼里的兴奋不减,“凡事都有第一次啊。而且,前几天我一位在电影制作组工作的学姐说,有一部国产动画电影,正在准备宣传海报,因为没有确定的画手,所以决定广开门路接受投稿,被选上的作品,直接就能成为大电影宣传时的海报。”
“那你去试试看。”路决鼓励她。
乔一柠的满腔热血,就差这一句了:“那我回去就准备!”
因着这件事,她连不能进场的难过都少了几分。
八点半,工作人员开始安排签售,快排到乔一柠时,路决先行走到书城门口等她。
乔一柠在人群中,像每一个追逐偶像步伐的粉丝一样,开心得像踩在云里,在即将见到北淮时,小声地惊呼,眼眶盈着热泪。
即便乔一柠与周边的所有人都一样,路决依旧能够一眼看到她。
他突然发现乔一柠这几年增长的好像只有学识和年龄,不然为什么他会在二十七岁的乔一柠身上,看见十七岁的乔一柠?
路决收回视线,目光在书城的logo上停了两秒,边掏手机边走到门外。
乔一柠拿到签名书出来,在旁边的奶茶店买了两杯柠檬水。店铺的人流多,排单慢,乔一柠拿到柠檬水时,签售会刚结束。
北淮返回后台的休息室,分享会现场只剩工作人员在收拾东西。
乔一柠咬着吸管,有些可惜地掂了掂手里的书:“我刚才太紧张了,话都忘记问了。”
路决拿了另一杯柠檬水,站在乔一柠身边,问:“问什么?”
“我以前给北淮的作品画过插画,想问他有没有印象……但他那部作品里的插图少说也有二十张,他应该不记得,这么一想,还好没问呢,不然多尴尬啊。”
乔一柠猛吸了一口柠檬水,既不好意思又失落:“我如果是那些大佬画师就好了,我的名字就是活招牌,那样他肯定一眼就能记住我。”
“没准,不是大佬也能被记住,”路决在书城侧边的一道门前停住,“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乔一柠眨了眨眼,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问啊?”
“从这儿进去,再右拐,等在那里的人会带你去北淮的休息室,但只有五分钟。”
“这家书城的老板是我的大学同学,我刚联系了他,他答应了。”路决替她推开门,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带着隐隐回音,“我在这里等你。”
暗门在过道里,灯光有些暗,乔一柠却觉得眼睛像被灯刺了一样,一阵一阵地疼。她垂下眼,感觉胸口隐隐发烫,但到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路决就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推了进去。
“还剩四分二十三秒。”
乔一柠下意识地往前跑了两步,又跑回来狠狠抱住了路决。
路决愣住,下意识地说:“还剩四分十七秒。”
乔一柠没动。
路决摸她的脑袋:“快去吧。”
不然一会儿就不放你去见别的男人了,路决在心里加了一句。
乔一柠笑着去拉他的手指,心里软软的:“我一会儿就回来!”
路决从狭小的暗门看着她拐进角落,然后消失不见。
书城的老板是路决的大学同学,他们的关系算不上多好,所以路决方才专门去大学同学群里询问了他的联系方式。
大家对万年难得出现一回的路决感到惊奇,办事效率也随着好奇心成正比,不一会儿就帮路决拿到这位同学的联系方式。
在十五分钟之前。
书城老板在电话里惊讶地问:“你竟然也有拜托别人的一天,对方到底是你的谁啊?”
路决抬起头,目光穿过人流落在乔一柠身上。乔一柠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冲他笑了笑,无声地喊他再等一会儿。
路决冲她点头,对手机另一端的人说:“是喜欢的人。”
北淮是一个很温柔的作家,即使乔一柠紧张得发颤,语言冗余杂乱,他也一直认真地听着,听她说曾为他画过插画时,还特地找出了那本书,在那幅插画上签了自己的名字,送给她。
乔一柠抱着书籍离开时,心跳声依旧热烈。她起初以为是因为见到北淮,太过激动无法平静,但当她看见路决时,这种感觉却越演越烈。
路决正靠在先前那扇门对面的墙上,一只脚微微屈着,是一个很放松的状态。昏黄的光落在他身上,那光像日落时翻涌的潮汐,温柔又波光粼粼。
他听见声响,侧头望过来。
乔一柠的胸口宛若住了一只扑腾的幼鸟,心跳声像高频率振翅。
她想到出门时遇到的书城老板,对方用夸张的语气说,路决整个大学里,从来都不接受任何女生的示好和靠近,大家都以为他只会专注学术,不会有儿女情长,但没想到学神也有谈情说爱的一天。
路决的嘴唇一开一合,但乔一柠什么都没听到,她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她要吃爱情的苦了。
[05]
乔一柠最近和路决见面的次数很频繁,连平时粗心的乔父乔正严都察觉到异样。
在乔正严眼中,乔一柠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儿。他担心自己的女儿被骗,又不好直接去跟她说,没事就给她分享一些关于“感情陷阱”的公众号文章。
“震惊!貌美女孩竟被如此对待……”
“爱情的陷阱,你知道几个……”
“整日待在你身边的男人,竟是这种人……”
去看电影的途中,站在扶手电梯上,乔一柠将这件事当趣事告诉路决。
路决愣了两秒,突然说:“你爸,可能是想见我了。”
她将聊天记录往上拉,乔正严分享的最后一篇文章的标题是:
“你一无所知的男人,父母一眼便看透……”
“我觉得你可能说对了。”乔一柠收起手机,“学神的脑子就是好。”
说完,她觉得有些别扭,思考了一下,却是因为原本站在她身旁的路决,不知何时后退一步站到她后面了。
乔一柠有些茫然:“你干吗?”
路决的左手落在扶手上,右手插着兜,稳稳挡住她。路决身材挺拔,即使站在下一层台阶,也比她高一些。
路决迟疑了会儿,才小声说:“你裙子短。”
电梯倾斜的角度有些大,如果穿着短裙又没有收紧裙角,落在身后的行人会下意识往上看……所以路决站在她身后是为了防止她暴露裙底。
乔一柠顿时一阵脸热,她粗心大意惯了,而且这条新裙子,还是她为了见路决特地去买的,压根儿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她面红耳赤地埋头往前走。
路决握着她的肩膀转了个弯:“你走错了。影城在这边。”
人有些多,乔一柠左闪右闪,在避开后面冲过来的女孩时,竟差点平地一摔,还好路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那个女孩就不太走运了,不仅摔了一跤,手里的可乐也被打翻了。
对方边道歉,边蹲下身收拾残局。
乔一柠从路决怀里起身,掏出包里的纸巾蹲下。
“不用了,我自己收拾就好了。”女孩红着脸摆手。
乔一柠对她笑了笑:“没事,两个人收拾快一点。”
纸张浸透了可乐,难免沾到手上,乔一柠将沾湿的左手举着,右手抽了一张新的纸,去擦最后一点可乐。
这时,路决倾身,抓住了她停在半空的左手。他拿着纸巾,仔细地将她手指上的可乐擦拭干净。
他的手有些凉,但乔一柠的手心热得发烫。
“怎么了?”路决迎上她的视线。
乔一柠低下头,将手里的废纸扔进可乐杯里。
“没事。”她说着没事,耳尖却悄悄红了。有一个小人正踩在她心上,露出一副被击中的模样。
果然,不自觉地撩拨,最是动人!
等乔一柠起身,路决没放开她的左手,而是手腕一转直接牵住了她。
他走得比方才慢,显然是委屈自己的大长腿,在等着她——
“跟着,别再摔了。”
乔一柠的那颗心又开始蹦蹦跳跳。
她手指微微用力地握住对方,偏开头,小声说:“你一直牵着就不会摔了。”
她今年二十七岁了,不再是青春懵懂的小女孩了,但她却像少年时第一次心悸一样,慌乱又无措。如果贺徊在这里,她会告诉他,她心里那头撞死的小鹿好像也起死回生了。
她没有路决那么深的爱,但她确实心动了。
路决忐忑又期待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乔一柠凑近他,小声说:“你不是说想娶我吗?”
路决喉结一滚:“是。”
“那我答应了。”
乔一柠一向遵从自己的内心,而且她也累了。如果结婚,父母不用再担心她,也不用在人前为难,耳边没了闲言碎语,有人会护着她,对方还很喜欢她。
关键是,她确实有点喜欢路决。
路决快速往前走了两步,又迅速返回,眼睛都是红的:“你认真的吗?”
乔一柠眼尾一弯:“你再多问几次,可能就不是了。”
她的本意是逗路决玩,但路决闻言当真了,一副想确定又不敢再开口的模样。
周边都是人流,他们挤在中间,掌心贴着掌心,温度氤氲出一场隐秘。
路决张了张嘴,终于下定决心:“那我不问了,你和我结婚。”
[06]
说到结婚,两个人连电影也不看了。两个人傻傻的,站在人群中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如此看了好半天。
为了缓解气氛,乔一柠嘴快地说:“如果结婚以后,他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怎么办?”
路决坚决地回:“不会。”
乔一柠不知道为什么,小嘴叭叭:“成年人的话水分最大了,你现在说喜欢我,可能以后也会喜欢别人,你得拿出点实际的东西赔偿我。”
路决严肃地问:“那你喜欢什么?”
话赶话,到这份儿上了,乔一柠也不扭捏了:“钱。”
然后,路决就让人拟了一份协议。
一天后,这份协议摆在了乔一柠面前。
其中一条写着“出轨多情,净身出户”。在它下方是一系列带着路决名字的详细财产,白底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果路决日后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他就将他名下所有的基金、股份、不动产以及存款,都送给她。
并且,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路决已经签好了,才郑重其事地将协议带给她。
见乔一柠一脸诧异的样子,他又体贴地提出先告辞,给她留了充分的思考时间。
看完协议,乔一柠给他发短信。
一颗柠檬:协议上面怎么没将我的财产情况写进去,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存款?
路决回复得很快:“我不可能让你身无分文。”
乔一柠心里一阵感动,转瞬又明白过来……路决还是觉得她的存款不值一提。
她强颜欢笑,默默地流下穷苦人民的泪水。
协议签订之后,路决又着手安排了两家人见面。
乔一柠的外公吴止对乔一柠即将闪婚一事意见很大,怒气冲冲地从显仰一路杀到约定的酒店,推开门的瞬间却略过乔一柠,与失联多年的昔日战友路蒋易,大眼瞪小眼。
饭后,路蒋易还拉着吴止依依不舍说话。
乔一柠借口出去拿果盘,拉着路决盘问。
“这事你真不知道?”乔一柠目瞪口呆,这事情也太凑巧了,“我外公跟你爷爷竟然曾经是同寝的战友?”
路决毫不犹豫地就否认了。
虽然他知道路蒋易年轻时当过兵,但在家里很少听路蒋易提起过兵营里的日子,自然也不会知晓他同寝的人有谁。
“这也太巧了,我们跟天造地设……”乔一柠话音戛然而止,抬头见路决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像是有话要说。
他们站在长廊上,头顶有细碎的暖光落下来,路决平日里清冷的眉眼都被笼了一层暖意,像氤氲了一层看不见的雾气。
路决的声音便也像那雾气一样,又轻又软:“爷爷刚才说,领证那天让你顺便搬过来。”
“嗯,我听到了。”乔一柠一下子就被他的话带偏了,立刻想到自己房间里的那些画具、画册,真情实感地犯愁,“搬倒是没什么,但我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挺多的……”
路决立马道:“我们住雨观街的那栋复式公寓,我提前让人在那给你空出了一间画室。”
画室?
乔一柠眼睛亮闪闪,她能拥有独立的画室?路家果然财大气粗!
“你说真的?”
“真的。”路决眼里也盈满了笑。
乔一柠兴奋地碎碎念着要怎么安排家里的那一堆东西,路决动了动微微俯身,影子压在她身上,她困惑地抬头看向他。
路决拿手指蹭掉她脸上的蛋糕碎屑,目光沉沉,声音却软如棉絮——
“等一切都处理好了,我就去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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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名:乔一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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