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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老师抱到没人的地方怎么办渺渺(被老师抓住了怎么办)

时间:2023-11-17 13:59:56 编辑:

大家好,今天小编来为大家解答被老师抱到没人的地方怎么办渺渺这个问题,被老师抓住了怎么办很多人还不知道,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他是我的大学老师,也是我暗恋很多年的人。

毕业多年后重逢,我才知道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单相思。

他皱着眉问我:「你怎么变成这样?」

我却只能沉默。

要怎么告诉他,分别这两年,我的父亲成了杀人犯。

而他亲手杀死并分尸的人,是我的母亲。

在坠落湖水前,我闭上眼睛,想到上一次我们来这里蹦极时,我抱着他说「我喜欢你」的场景。

好像就在昨日。

又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1

我二十四岁这年,仍然母胎solo。

公司里的前辈看不下去了,说要给我介绍对象。

原本我是想拒绝的,结果她掰着手指头,给我细数对方的优点:「不到三十,有车有房,工作稳定,收入可观。」

「最重要的是,长得很帅。」

就冲这个帅字,我答应了她,和对方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见一面。

其实我根本不相信。

毕竟年轻又有钱的帅哥,哪里还能沦落到相亲局。

然而当那道清隽修长的身影推开玻璃门,穿过走廊站在我面前时,我险些失手打翻了手里的柠檬水。

「陆老师?」

瞳仁乌黑,皮肤素白,陆严这张寡淡的脸,配合漠然的神情,看上去有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今天天气热,他穿着一件轻薄的白衬衣,扣子仍然端端正正扣到最上面一颗。

只有袖口的位置露出一截突出的腕骨,上面一颗小痣,平白添了几分欲色。

客观来说,确实很帅。

然而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我只是握紧手中的玻璃杯,阴阳怪气道:「哎呀,这不是陆老师吗?您都要三十了,怎么还没对象啊?」

陆严撑着桌面,目光在我脸上打量片刻,尔后轻轻勾起唇角:「当然是因为,我在等你啊。」

2

「……」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我只是有点震惊,没想到以陆严的条件,竟然会跑来相亲。

陆严是我的大学老师。

大二时,他教我们线性代数,和我结了仇。

因为我过生日,和室友在KTV通宵喝酒,第二天醉醺醺地跑去上课,陆严说要扣我们平时分。

「我们又不是故意的,是学校临时通知调课。」

我站在讲台前,仰着头,和陆严对峙。

那时候,我刚把头发染成鲜艳的火红色,穿着一条十分夸张的裙子,浑身上下写着「刺头」两个大字。

「活动是我组织的,就算要扣平时分,你扣我一个人的就行。」

陆严垂眼,神情淡淡地看了我片刻,忽然微勾唇角:「好啊。」

然后期末考试,他真的给了我59分。

我不敢置信,跑去院办找陆严,结果他人不在。

同办公室的老师很好心地告诉我,陆严去外面开会了,大概要两小时后才回来。

「你可以先坐在这里等他。」

没想到,陆严回来得太晚,我已经坐在他的位子上,趴在桌上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我被一股轻柔的力道推醒。

睡眼蒙眬地抬起头,就看到陆严站在我面前,仍然是神情冷淡的模样,但眼神很嫌弃。

然后他说:「口水擦一擦。」

3

从记忆中回过神,我看到面前的陆严,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

距离他教我时,已经过去了四年。

可时间就好像停滞在他身上,如今三十岁的陆严,和四年前二十六岁时相比,相差无几。

他在我对面坐下来,点了一杯冰美式。

「比起这个……」他打量我片刻,缓缓道,「我倒是更好奇——尤贞同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才二十四岁,又怎么会跑来相亲?」

我沉默片刻:「因为我不想工作了。」

店员把我们点的咖啡端上来,我端起冰拿铁喝了一大口,接着往后一靠,摆出一副女流氓的架势。

「我打算找个男人养我,等确认关系就辞职,住他的房子,开他的车,他负责上班赚钱,我负责在家花钱……」

我说了一大堆,结果对面的陆严神情毫无波动。

只是在我说完后轻轻抬起眼皮,往我被袖口遮挡严实的手腕上扫了一眼。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淡淡地说,「怎么不继续染红头发了?」

我笑了:「陆老师,瞅您这话说的——我都毕业两年了,您见过哪个社畜染那颜色的头发?」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显然不可能再聊得下去。

我把杯子里最后一口拿铁喝掉,抬手叫店员过来买单。

结果陆严一伸手拦住我:「不管怎么样,我好歹做过你老师,还是我来吧。」

4

从咖啡馆出来,陆严提出要送我回家。

我虚情假意地笑:「不用不用,我家住得可近了,就在这周围,我溜达着就回去了。陆老师您慢走。」

等陆严消失在视线里,我才拐到街角里,从一堆停得乱七八糟的电瓶车里,推出我生锈的小电驴。

我骗了陆严。

其实我家住得很远。

我只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而已。

要说我没有喜欢过陆严,那是不可能的。

大学那会儿,因为那张过于出色的脸,就连他的线代课都比其他老师难抢。

毕业前夕,我还听说,有个研二的漂亮学姐跟陆严表白,然后两人在一起了。

现在既然陆严出来相亲……那他们是分手了?

我骑着电动车,一路胡思乱想着往家赶,大半个小时后,终于到了小区附近的十字路口。

我还在街边等绿灯,就见身后,那辆与我并行了一路的黑色轿车也跟着停下。

接着缓缓摇下的车窗后面,露出陆严那张好看的脸。

「……」

谎言被戳穿,我尴尬了一秒,很快调整好表情:「我过来找个朋友,这么巧啊陆老师,您也住这边?」

「嗯。」陆严一手搭着玻璃,指了指马路斜对面,「我住在那边。」

他说话时,一双秋水含情眼总是很专注地望着我,令我心中生出某些错觉和微薄的希冀。

我不得不掐掐手心,让自己清醒过来。

红绿灯变换,我重新跨上电瓶车,冲陆严摆摆手:「既然如此,老师早点回家,我就不耽搁您了。」

等陆严的车开走后,我拐到另一侧的马路边,去菜市场买了半斤死虾,一块冬瓜,拎上回家。

陆严刚才指的那座小区,是整个三环房价最高的一处。

安保严密,绿化可观,户型绝佳。

而我住在菜市场后面,楼宇凌乱的老小区里,每天要路过一段散发着鱼腥味的积水小路,才能抵达单元楼门口。

一条马路,隔开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拎着买的菜上了五楼,用钥匙拧开房门,对着光线昏暗的客厅轻声道:「妈,我回来了。」

5

周一去上班时,隔壁工位的周姐凑过来,问我对陆严感觉如何。

周姐向来热心,之前给我张罗了好几次相亲。

我一直推脱,只有这一次去了。

不想就碰上了陆严。

我不好拂她的意,只能含糊其辞道:「还好啦……主要看男方怎么想的。」

周末在咖啡馆,我把话说到那个份上,好吃懒做的拜金女身份已经跃然纸上。

陆严脑子坏了才会看上我。

结果我刚这么想,就见周姐笑眯眯地说:「男方怎么想的我已经清楚了,现在主要看你怎么想。」

我一愣:「这话的意思是……」

她伸出手来,拍拍我的手背:「傻孩子,意思就是,人家小陆对你很满意啊。」

也就是在周姐说完这句话的同一时刻,我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一条

「什么时候下班?我过去接你。」

我装作没看到这条消息,下班后就去公司楼下推我的小电驴。

刚跨坐上去,面前忽然停了一辆有点眼熟的车。

车窗摇下,露出陆严神情平淡的脸:「我送你回家。」

我假笑:「不用了陆老师,你看我这小电瓶,你后备厢也放不下啊……」

话音未落,车窗又被摇上去,接着车门打开,陆严径直下车走到我旁边,跨上小电驴:「你带我,也是一样的。」

「……」

一下给我整不会了。

他188的身高缩在小电驴后座,两条长腿差点绕成弹簧,明明应该很委屈很不舒服,这人的表情倒是十分坦然。

我一咬牙,干脆破罐子破摔,真的骑着电瓶车往家的方向赶。

结果刚走过一条街,就在十字路口被交警拦了下来。

「电瓶车不能载人知道不?」交警上下打量我几眼,忽然笑了,「不戴头盔就算了,还是个小姑娘带个大男人,拍电影呢?」

我和陆严乖乖下车,交了100块罚款,接受了半个小时的交规教育,末了还把车留在了原地。

交警叔叔让我明天再过来取。

我蔫巴巴地站在那里,结果陆严眯了眯眼睛,忽然微勾唇角,露出个笑容来:「没办法,看来只能我送你了。」

6

陆严的车里有股非常好闻的薄荷香气,一缕若有似无的凉缭绕在鼻息间。

我系好安全带,转头问他:「所以你是故意的吧?」

「嗯?」

陆严在那选了好一会儿车载电台,终于转过头来看着我:「尤贞同学,你指的是什么?」

一个叫陆老师,一个叫尤贞同学,礼貌又客气的称呼,偏偏是因为男女间最庸俗的那点事情才得以重逢。

一瞬间,我觉得十分没意思,于是闭上嘴巴:「算了,没什么。」

他选的是个音乐电台,我听着音箱里传来的熟悉鼓点声,忽然开口:「你也喜欢草东吗?」

红灯,陆严踩下刹车,侧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节目是听众点歌。」

原来如此。

我垂下眼,又不说话了,倒是一向高岭之花的陆严主动挑起话题:「我记得大学那会儿,你话是最多的,可以从上课前一直说到下课后。」

我淡笑了一下:「那可不,就因为这,你天天点我回答问题。」

「所以,现在怎么不爱说话了?」

夕阳西沉,刺目的红从车前玻璃照进来,刺得我眼前一片乱飞的光点。

我闭上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陆老师,瞧您说的,人是会变的啊。」

陆严把车停在马路边,我跟他道了谢,就准备告别。

他却很自然地下车,跟了上来:「正好,我要去买点菜,再一起走一段吧。」

陆严身上有股清冷疏淡的气质,很清晰地将他与菜市场的喧嚣拥挤划分开来。

这种出众,令路人不时投来目光,他却完全不在意,只一脸平静地跟在我身后。

我挑了一把小青菜称好,然后就站在卖虾的摊前不动了。

陆严耐心地陪着我站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我:「你在干什么?」

「等。」我说,「等虾死。」

「……」

眼见陆严眼神困惑,我十分耐心地跟他解释:「一般来说,虾在这种环境待一天,也就差不多了。死虾的价格只有活虾的三分之二,但刚死就买回去煮的话,和活的口感没差。」

最后,陆严跟我一起,在老板不甘的眼神里,各买了半斤死虾。

后面几天,他开始每天开车来接我下班,然后陪我在菜市场逛完,再各自分别。

想拒绝的话,都被他进退得宜的拉扯推了回去。

周五下午公司团建,敬了一圈酒,散场时已经很晚。

我其实并没有喝得很醉,只是有些头晕,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吹风,有个男人走到我面前,叫了一声:「尤贞。」

「尤贞,我送你回家吧。」

是隔壁部门的林旭,我刚入职不久,他来跟我表白,被拒绝后,见我就阴阳怪气,一口一个女人都爱渣男,看不上稳重的老实人。

「不用了。」

大概是喝酒壮了胆,他只当听不到我的拒绝,伸手就过来扯我袖子,手指蹭到我腕上的疤痕,愣怔两秒后,忽然缩了回去。

下一秒,陆严冷冷的声音就在我发顶响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7

林旭忙收回手,讪讪一笑:「我是尤贞同事,看她喝醉了不太舒服,想扶她一把——你是她男朋友啊?」

陆严没应声,只是走过来扶起我,往他停车的地方走。

林旭在后面阴阳怪气地说:「凯迪拉克啊,果然女人都喜欢有钱的,啧。」

身边的陆严忽然停住脚步。

片刻后,他转过头,目光冷淡又锐利地看过去:「不然呢?喜欢三十多岁一事无成的?还是喜欢死缠烂打穷追不舍的?」

他人长得高,此时神情冰冷,越发显得气势逼人,林旭一下就怂了,往地上啐了一口,转头就走。

我站在那,不知怎么的,就笑出声来。

陆严扶着我坐进副驾,又无微不至地替我系好安全带。清凉的薄荷香气钻入鼻息,我的酒醒了一点,转头问他:「是周姐喊你过来的吗?」

「嗯。」他应了一声,打开车载音响,发动了车子,「她说你喝了酒,我不放心。」

看来林旭纠缠我的事情,也是周姐告诉他的。

我托着下巴,安静地坐在那里,车载音响里传来熟悉的音乐声,是草东的《勇敢的人》。这次不是电台了,我问陆严:「你也开始听他们的歌了?」

「那天你说过后,我回去就查了一下,才知道是个乐队……」

「台湾的。」我低声说。

「对,不过好像出的歌没有很多,一共十几首,我都放进歌单里了。」

他说着,顿了一下,在红灯前踩下刹车,转头看着我:「尤贞,我真的很想多了解你一些。」

这句话他说得好诚恳,声线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温柔和小心。

酒精化成的醉意在我大脑里横冲直撞,一瞬间,我脱口而出:「陆严,你认真的吗?」

「当然。」陆严说,「我也已经不年轻了,尤贞,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我百分百的真心。」

这时候歌单正放到《山海》:「渴望着美好结局,却没能成为自己。」

我说不出话来,一时间车里只有安静的音乐声回荡。

车停在路边,陆严替我拉开车门,扶着我下车站稳后就很绅士地收回了手,与我并肩而行。

「天太晚了,我不放心你。」

他太有分寸,把我送到单元楼门口就停下,与我道别:「你上楼吧,我看到灯亮了再走。」

喉咙里好像哽着什么东西,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我握紧包带,跌跌撞撞地上楼,开门,按下开关。

昏暗闪烁的光芒照下来,我从窗口往下望,陆严仰着头,冲我摆摆手,然后转身走了。

8

那天晚上,我又梦到了大学时的事情。

「口水擦一擦。」

陆严说完这句话,我彻底清醒,从椅子上蹦起来:「陆老师,你怎么能给我59分?」

「扣了一分平时分。」陆严扯扯唇角,「尤贞,这是你自己要求的。」

这个男人,吃软不吃硬。

我用了一秒钟意识到这件事,然后马上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陆老师,我知道错了,你就不能看在我每节课都为班上同学带来快乐的分上,帮我把这一分加回来吗?」

陆严不说话,我拽了拽他的袖子,双手合十作鞠躬状。

半晌,他终于开口了。

「开学补考,卷子我出,我可以帮你画好重点。」他朝我摊开一只手,「你的课本带了吗?」

陆严的重点划得很有用,一整个暑假我都在拼命刷题,终于高分通过了开学前的线代补考。

为了表示感谢,我带着自己烤的一堆奇形怪状的饼干,去办公室答谢陆严。

他正在写论文,我随意往屏幕上扫了一眼,全英文,一个字都看不懂。

「陆老师,谢谢您帮我划的重点,我补考过啦。」我笑眯眯地望着他,「这是我自己烤的饼干,不太好看,但很好吃。」

陆严把那包装得花里胡哨的饼干袋接过去,目光落在我浅橘色的头发上,嗓音温淡:「怎么不是红色的了?」

「漂太狠头发留不住色,多洗几次就掉完了。」

我随意拨了下头发,笑着说:「今晚我就去换个色,染成北极星绿。」

料想陆严这人大概是不知道什么叫北极星绿的,我又用手机翻出照片来给他看,结果不小心多划了两下,翻到我之前偷拍他上课时的一张。

空气凝滞了一秒,我尴尬地收回手机,装作无事发生:「陆老师,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陆老师?」

陆严像是才回过神来,淡淡应了声:「嗯。」

我下了楼,走到学校新修的梧桐大道上。秋日阳光仍旧带着夏天未曾褪去的燥,我晃了晃脑袋,不知怎么,鬼使神差抬起头往上看。

二楼的窗口,陆严站在那里,手里捏着一片形状古怪的饼干,正垂眼向我看过来。

9

后来陆严没有再教过我别的科目,学校太大,我也只能偶尔遇见他。

有一回,我穿了一条长度到脚踝的大裙摆lolita裙,灰蓝色的长卷发盘在扁帽下面。因为赶着去另一栋教学楼上课,只能提起裙摆在路上狂奔。

当天晚上,那段跑步的视频就被挂上了表白墙。

评论区褒贬不一,夸我的和骂我的吵翻了天。室友把链接发过来,我只看一眼就浑不在意地关掉,继续挂着耳机,一蹦一跳地往前走。

然后就撞上了陆严。

后退一步才站稳,我下意识抬起眼睛,撞进一双漩涡般深邃的目光里。

「尤贞。」

下一秒,我猛然从梦里醒了过来。

房间里一片漆黑,惨白的月光从窗帘缝隙照进来。我摸了一把背后黏腻冰凉的汗水,下了床,冲进卫生间。

灯泡的光忽明忽暗,镜子里的人瘦到夸张,细软的头发只留到及耳的长度,脸色也是苍白的。

最重要的是,那双曾经神采飞扬的眼睛,如今一潭死水,不见生机。

我对着镜子沉默良久,很艰难地牵动了一下唇角。

然后踉踉跄跄回到卧室,拉黑了陆严的

这一觉睡得很沉,好像做了无数支离破碎的梦,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梦到。

等我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黄昏。

调成静音的手机上,陆严打来了十几个电话,还有一条短信,来自三小时前。

「尤贞,我在你家楼下。」

10

我下楼的时候,身上甚至还穿着那件汗湿的睡衣。

陆严站在路灯边,指间夹着一支烟,好像一具沉默但又惹眼的雕像。

下午六点,天色将暗,夕阳在天边涂抹出大片的血红色。这是老小区一天里最热闹的时段,不时有追逐打闹的小孩子跑过,都会多看他两眼。

我在几步之外停下,望着陆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残余的药效还停留在身体里,我大脑有点迟钝,看见陆严把烟头按灭扔进垃圾桶,朝我走过来。

每一步,都好像踏在我心上。

他在我面前停下,微微垂眼望着我。

我本来以为他至少会问点什么,比如究竟发生了什么,比如我为什么要拉黑他。

可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抬手摸摸我还湿着的头发,牵起我的手:「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那一瞬间,我忽然想到很久之前的事情。

小学时,因为被同桌欺负,我把他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然后被老师带进办公室。她要我写检查,我就撕了纸跑出办公室,一路跑出了学校,蹲在家里附近的书店门口发呆。

黄昏时分,妈妈找到了我。

她什么都没问,只是温声问我:「贞贞饿不饿,想吃什么?妈妈给你买了炸鸡。」

不能再想。

我吸了吸鼻子,没有甩开陆严,只是沉默地跟着他走进一家餐厅。

陆严把菜单递过来,我选了一份白灼虾和清炒冬瓜。

「你好像只吃虾。」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但答非所问:「毕竟要补充蛋白质。」

事实上,在这座北方的内陆城市,不便宜的河鲜绝不是最佳选择。

我想陆严也很清楚这一点,他没有再问,只是在菜端上桌后很耐心地帮我剥虾。

雪白饱满的虾肉一只只放进碗里,我叹了口气,问他:「陆严,你就非我不可吗?」

他很平静地说:「是。」

于是我又不说话了,把碗里的东西全部吃完,看着陆严去结账。

他回来时,我把白瓷瓶里的玫瑰花瓣一片片扯下来,碾碎在指尖,然后抬眼看着他:「你可能要多付一支玫瑰的钱了。」

他的手插在口袋里,垂着眼冲我笑了一下:「他们说,花本来就是送给客人的。」

我造作失败,只好丢下满桌散落的花瓣,跟着陆严往出走。他没有送我回家,而是把我带进停在马路边的车里,递给我一只纸袋。

「什么?」我没有接,「礼物吗?」

「我找隔壁艺术学院音乐系的老师打听到,南郊有一家藏在小巷子里的唱片店。」他说,「今天早上,我开车过去找了一下,还真的有。」

我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张专辑,草东的《丑奴儿》,上面甚至还有亲笔签名。

我摩挲着专辑的纸壳,感受到一股猛烈的情绪在心头横冲直撞,就快要失控。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眼眶的酸涩感压下去,我狠狠咬了下舌尖,抬眼看着他:「陆严,我想去蹦极。」

11

当天晚上陆严联系我,他安排好了蹦极的地点,但因为疫情限流的缘故,我们被排在了半个月后的周末。

我说好,然后接下来半个月,他仍然每天来接我下班,并见缝插针地在车里跟我说一些他的近况。

「前段时间我刚升了副教授,下学期就要开始带研究生了。」

「明天是这学期要上的最后一节课,马上学生就该放暑假了。」

在将要去蹦极的前一天晚上,他开着车,忽然告诉我:「今天我离开学校前,碰上了你大学室友,叫林灵的那个。」

「她听说我是来接你的,很诧异,说你从毕业后就没有再和她们联系了。」

他停顿了一下:「尤贞,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我缓缓摇头:「能有什么事?就是工作太忙,实在没时间。」

不知道陆严有没有相信,但他也没有再问,只是如往常一样,把我送到马路边,陪着我买了菜,在门口和我告别。

「晚上早点休息,明天要蹦极。」

他清凌凌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温柔的缱绻,「尤贞,明天见。」

「……明天见。」

其实我是有一点恐高的,然而和陆严并肩站在蹦极的山台上时,心情却有种超乎寻常的平静。

高台距离地面有50米高,下方是一整面镜子般的湖泊,探头往下看时,甚至能感受到轻微的眩晕。

我才看了一眼,就被陆严抓着手腕拉回来:「小心点。」

工作人员走过来,在我们腰间绑上绳子,我偏头看着陆严,忽然勾起唇角:「陆老师,你说如果绳子忽然断掉,我们这样,算不算殉情?」

我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老师。

陆严眼睛里的波光动了一下,轻声说:「算。」

但一时之间,我竟然分不清楚,是湖水还是他的眼睛更澄澈。

工作人员严肃澄清:「女士,我们的绳子很牢固,是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意外的。」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可爱。

在跳下去的前一秒我还在笑,然而失重和濒死的感觉接踵而至,连将要出口的尖叫都被卡在喉咙里。

剧烈的风声里,我听到陆严模糊但庄严的声音。

「尤贞,我想和你共度余生。」

我闭上眼睛:「陆严,我也好喜欢你。」

山岳巍峨,湖水辽阔,散布在天地间的阳光没有尽头,万物中,只有拥抱的陆严和我,还有融在风里的眼泪分外渺小。

在生死未知的前一刻,陆严终于抱住了我。

被拉上去后我什么也没说,但身体轻飘飘的,好像踩在云里。

有那么一瞬间,我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活在炼狱般的现实里。

陆严牵着我的手往山下走,绕到后面时,我才发现小路旁那扇破败的木门是虚掩的,有个小男孩正猫着腰从那里钻进来。

我甚至有闲情问了他一句:「听说当初有个研二的漂亮学姐跟你表白。」

他怔了怔:「……是有,但我没有答应。」

原来如此。

我们到停车场时,前面有对男女在吵架。

那好像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女人摇着头说自己不想上去了,男人很凶地过去扯她的衣摆,一边拽一边骂:「专门打车过来的,你说不去就不去了?」

女人尖叫:「我们分手!」

男人面目狰狞地扬起手:「分手!老子喊你说分手!」

像是从温软的梦境骤然跌落现实,我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快步跑过去,挡在了那女人的面前。

男人恶狠狠地看着我:「滚开,少他妈多管闲事!」

「尤贞!」

陆严追过来,把我和那女人一起护在身后,嗓音冰冷:「打女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当着警察的面动手!」

他比那男人高出大半头,对方的气势一下子就软了,骂骂咧咧地离开。

我转过头去,那女人哭着跟我道谢。

她很年轻,很漂亮,但有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松开她,摇摇头:「没关系。」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沉默着,后视镜里倒映出我苍白的脸,陆严不时担心地望向我,看上去好像想问点什么,又不敢开口。

车在马路边停下,我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忽地转头看向陆严:「你要不要跟我回家看看?」

夏日阳光炽烈,我与陆严并肩穿过老小区的树荫,光影明明暗暗地从身上掠过,然后骤然凉快下来。

昏暗的楼道里吹着幽冷的风,陆严跟着我上了五楼。

我让他坐在沙发上,然后从旧茶几的抽屉里取出一份报纸,递给他。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报纸,但头版头条的字眼还是很清晰:「男子因妻子提出离婚而杀人分尸,目前已被警方逮捕。」

陆严怔在那里,片刻后,他猛地抬眼向我看过来。

我惨白着一张脸,闭上眼睛,任由眼泪蜿蜒淌下。

「陆严,这个被分尸的人,就是我妈妈。」

12

在我从小到大的印象里,爸爸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他不抽烟不喝酒,但也一直没赚到什么钱。我妈风风火火了二十多年,家庭工作两头跑,硬生生靠一己之力挑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

她也把我教得很好,所以我跟她的关系,比跟我爸亲近很多。

毕业前夕,我在

一直到晚上,她才回复我:「这几天工作忙呢,走不开。」

起初我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只是打算毕业典礼结束后回家一趟,甚至在高铁上,我还盘算着,等回去工作后,我要找个时机去问清楚,陆严到底还是不是单身。

然而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回去后才发现妈妈不在家,只有我爸闷头坐在沙发抽烟,他跟我说:「你妈去外地出差了,工作有保密性质,不让她和别人联系。」

一连三天,她不接电话,不回

疑虑和执着带来的不安在心头横冲直撞,直到那天下午我洗完澡收拾浴室时,在地漏的缝隙里发现了一块碎肉。

那上面甚至还带着半片指甲。

我打开花洒,趴在马桶上大吐特吐,然后在让人肝胆俱裂的惊惧中报了警。

警察局里,一贯沉默寡言的父亲按着桌面,用力到额头青筋突起:「她要跟我离婚!她还去和别的男人见面!这么多年,我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就是因为我没有大本事,她要跟我离婚!」

他说着,忽然坐下去,捂着脸边流泪边大笑:「没错,是我亲手杀了她,她休想离开我再去找别的男人。」

我站在门外,听着他的声音。

一字一句,像是巨大的风暴,掀翻又毁灭了我前二十二年的人生。

那之后的一切,像是黑白电影里的画面,在我的心头反复撕裂又重组。

警方在城市的四个角落,先后找到了妈妈的尸体,并从她关系要好的同事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

在距离我大学毕业还有一个月时,她提出了离婚:「贞贞即将走入社会,是个大人了,我不用再为了她忍耐你。」

我爸当然不同意,但我妈意向坚决,还跟同事一起去参加了联谊会。

她跳舞到深夜,还告诉同事:「等尤贞毕业回家,我就当面告诉她这件事。」

说着,她叹了口气:「希望她能接受。」

但她没有等到我回家。

因为那天半夜,她回家后,就被喝得醉醺醺的我爸举刀砍断了大动脉。

那之后的大半年,我什么也吃不下,整个人几乎瘦脱了形。

在我心里,生命的意义变得异常虚无,最严重的一次,美工刀已经切进手腕半寸。

是上门问我借钱的舅舅发现了我,把我送进了医院。

做完一系列检查,医生递给我一张诊断书,那上面写着,我患上了重度抑郁。

我拎着医生开的一大袋药,坐在医院的病床上,听着舅舅絮絮叨叨,讲述着生活的难处,末了他说:「尤贞啊,反正你妈走后,舅舅就是你最亲的人了,你家里的钱,现在应该都是你收着了吧?」

睫毛颤动两下,我慢慢抬起头,把还缠着纱布的手腕递到他眼前,笑着说:「好啊,你杀了我,我立遗嘱把钱都留给你,好不好?」

他后退一大步,惊惧地看着我,骂道:「疯子!跟你爹一样有病!」

他落荒而逃,钱也不借了。

出院后,我把枯黄的长发全剪掉,只留下到耳朵的一点长度,然后拎着行李箱离开老家,回到了大学所在的城市。

我找了份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起码能养活自己。

我甚至会假装妈妈还活着,每天下班回家都会跟不存在的她打个招呼。

看起来,我好像在努力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但我心里很清楚,我身体里的一部分,永远地死在了某个时刻。

13

「那天你问我,为什么只吃虾……」

我流着眼泪说:「因为其他任何肉类,都会让我马上吐出来。」

我甚至会在路过菜市场的肉摊时,不敢直视那些被码放在冰面上的、切割整齐的肉块。

它们总是会在一瞬间就把我拖进回忆里,回到那个我跪在浴室清理地面的下午。

后来警方陆陆续续找到了尸体,我去认领时,看到我妈的脸上甚至还有残留的妆容。

她是如此坚决地想要奔向新生活,却永远留在了黎明的前夜。

如果不是我。

如果没有我。

她早在二十年前就会义无反顾地离开他。

陆严不说话了,他坐在沙发上,好像变成了一具沉默的雕塑。

我擦干眼泪,语气决绝地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陆严站起身来,我以为他要离开,灯光沿着他的轮廓照过来,一瞬间将我包裹住,连同他温热的怀抱一起。

他没有走,反而走过来,轻轻抱住了我。

这个拥抱与白日里悬在空中时的感觉并不一样,房间里没有风,只有夏日闷热膨胀的空气,一片安静里,能听到陆严清晰的心跳声。

他涩声说:「尤贞,我不知道。」

我闭上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温润的、泉水般清冽的声音,汩汩响在我耳畔:「如果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件事,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找到你,抱住你,然后告诉你,这不是你的错。」

尤贞,这不是你的错。

他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终于忍不住扑在陆严怀里,声嘶力竭地、惨烈地哭了出来。

从他带有强烈安抚意味的眼睛里,我恍惚间看到了许多过去的画面。

一瞬间,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小学时,有一次放学回家,我怎么也找不到我妈,鬼使神差顺着楼梯一路往上,来到七楼的天台,看到她正站在天台边沿,一边抽烟一边望着云朵发呆。

我不知所措地叫了一声「妈妈」,她回过头,缥缈的眼神划过我脸颊,好像又一瞬间落到了实处。

她笑着对我说:「贞贞,你爸爸不让我抽烟,你不要告诉他哦。」

我说好,下楼的时候,她一直牵着我的手,问我:「贞贞,你喜欢爸爸吗?想和他一起生活吗?」

「当然了!」

九岁的我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怔然间,我感到陆严的指尖轻轻落在我脸颊上,擦掉了眼泪。

下一秒,一个温热的吻就落在了那里。

「尤贞。」他郑重其事地说,「我也一直喜欢着你,现在你抓住我的手,我带你去未来,好不好?」

14

这天晚上,陆严就留在我家。

他188的身高,蜷缩在狭窄的沙发上,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我想把床让出一半,却被陆严很绅士地拒绝:「你睡吧,我现在还不困。」

不知道陆严几点才睡着的,但第二天我醒来时,他已经起床了。

家里的窗帘被完全拉开,阳光灿烂地照进来,地板和窗户都被擦得干干净净,桌子上的煎蛋和牛奶甚至还冒着热气。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目光沉静地望着我:「尤贞。」

我怔在那里,一时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事实上,在我的印象里,陆严这个人可以用不食人间烟火来形容。

他的身上总是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清冷气质,也不怎么爱说话,搭配那张好看的脸,就烘托出恰如其分的疏离禁欲感。

但此刻,他带着新做的早餐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我好像又被他一瞬间拽回了烟火繁茂的人间。

我坐下来,沉默地开始吃早餐。

陆严轻声说:「尤贞,不在一起也没关系,但我想照顾你。」

「但我不想欠你人情,陆老师。」

我吃掉最后一口煎蛋,抽出纸巾擦嘴,然后抬眼看着他,扯了扯唇角:「所以,我们还是谈恋爱吧。」

陆严黯淡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像是落在人间的星星。

可我的生命里,还会有星星吗?

我不知道。

重逢后的第三个月,我和陆严终于谈恋爱了。

他开始更频繁且正大光明地来接我上下班,周姐每次看到我们都笑眯眯的,倒是林旭心有不忿,在公司里散布谣言,说我傍上了一个开凯迪拉克的有钱男人。

「真是没见过世面,凯迪拉克也有不到三十万的车啊。」

我把这事当做笑谈讲出来后,陆严倒是冷哼一声。

我笑着,用脚尖钩着小腿一晃一晃:「陆老师,禁止凡尔赛。」

事实上我并不在意任何外界的评价,在那个早晨,下定决心和陆严在一起之后,他就成了我摇曳人生中唯一的浮木。

但陆严很在意,第二天下午他就专门开车过来,拎着两大兜奶茶,给全部门的人每人送了一杯,感谢他们对我的照顾。

周姐趁机跟大家科普:「小陆跟尤贞还是我牵的线呢,看到年轻人甜甜蜜蜜的,真好啊。」

陆严站在那里,外形出众,气质绝佳,虽然眉眼间有几分疏淡,仍不掩风貌。

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只单纯地和「有钱」联系起来。

于是林旭的谣言不攻自破。

下班后我坐陆严的车回家,告诉他:「其实没必要浪费这些钱,我根本不在意他们怎么说。」

「可是我在意。」陆严低声说,「贞贞,其实是我更需要你,更离不开你。」

他的情话说得无比自然,又格外动听。

车里放的歌,是橘子海的《夏日漱石》。

「我从远方而来,踏遍整座城市,看神明坠落凡间,化为渺渺尘埃。」

我就在这样迷蒙又浪漫的音乐声里,问陆严:「所以陆老师,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呢?」

「大概是……我见你的第一面。」

他开着车,语气沉静:「那时候,你打扮得那么夸张,站在讲台上跟我据理力争,说是因为学校把课调到了周末,所以你们才会喝醉了跑来上课。」

陆严说着,低笑了两声:「那是我当老师后带的第一门课,结果就碰到了这么不好惹的小姑娘,生怕镇不住你,就此搞砸我的职业生涯,所以印象深刻。」

他的语气里带着缱绻的留恋之意,把我也一起拖进回忆里。

我当然也很想念曾经那个乖张大胆的尤贞。

但我再也不可能成为她。

15

和陆严在一起后,我开始重新按时吃药。

一年多之前,医生开给我的那几盒氟西汀,我吃得零星,所以到现在还剩半盒。

我捏着字迹褪色的病历单,才发现那上面写着,吃完药要去医院复诊。

所以我瞒着陆严去了趟医院。

陌生的医生给我做了一系列检查,然后拿着报告单通知我:「你必须要继续按时服药。」

那个瞬间,闪过我脑海中的念头却是——

果然,电影里所谓爱情能治愈一切疾病的论调都是骗人的。

我拎着一袋新开的药,顺着医院的走廊往外走。这地方经历了太多新生与死亡,有种腐朽中又见柳暗花明的奇怪气息。

走到医院门口时,我忽然停了下来。

灌木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过一阵,片刻后一只毛发乱成一团的小奶猫钻出来,身上还粘着粘鼠板,支着伶仃的细腿冲我尖叫。

我就那样垂着头和它对视片刻,然后拨通了陆严的电话,告诉他,我捡到了一只猫。

陆严开车赶到时,我已经靠一根火腿肠和猫混得很熟了。

一双熟悉的鞋子停在面前,我仰起头,对上陆严惊惧担忧的目光。

「尤贞……」他在我面前蹲下来,「你来医院,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小猫把乱糟糟的脑袋伸过来,顶在我手心蹭着,缓解了紧张的气氛。

晃了晃手里提着的一袋药,我小声说:「药吃完了,我只是来再开一些。」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起来像在忍耐着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小猫抱起来,放进手里提着的简易猫包里。

一直到宠物医院的诊室外,等着小猫做检查时,他终于轻轻握住我的手:「贞贞,我只是想你有什么事能告诉我……我不想,失去你。」

他的掌心一片温热,甚至微微发烫,我沉默片刻,低声说:「陆严,我只是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我无数次克制不住地去想,倘若我当初再独立一点,再敏锐一点。

先一步告诉她,去追寻你的幸福吧,没有关系。

是不是,她就不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开?

「你怎么会是我的负担?」陆严握着我的手忽然一紧,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了……正好,你今天捡到了一只猫。」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尤贞,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我一时没有应声,于是他的眼神里多了点没有底气的慌乱。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特别罪恶。

大学那会儿,陆严几乎是我们学院所有女生心照不宣的高岭之花。

他何至于如此卑微,难道仅仅是因为在和我谈恋爱吗?

「尤贞,你不用立刻给我答案,我可以等你的决定。」

正好这时候医生抱着体检完毕的小猫出来,陆严跟着他到那边去说话。

我恍惚的目光追过去,看到他正俯下身,手指轻轻逗弄着蹲在窗台上的小猫。

阳光穿过窗棂,从另一侧打过来,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

好像他从来都是站在光下,没有离开过。

16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陆严,搬过去和他一起住。

其实只隔着一条马路,我东西也很少,搬家十分方便,行李甚至都没塞满陆严车子的后备厢。

他的房子在22层,有一整面朝南的落地窗,天气晴朗时采光好到夸张。

大概是为了照顾我,陆严又在窗边放了两个崭新的懒人沙发,方便我抱着汤圆窝在那里。

对,那只小猫,我给她起名叫汤圆。

因为身上沾满强力胶,医生不得已剃掉了她全部的毛。

好在小猫也长得很快,半个月的工夫,身上已经新长出了一层软软绒绒的毛。

这半个月,陆严一直在盯着我按时吃药,甚至因为怕我夜里胡思乱想,每晚都抱着我睡。

只是单纯地抱着,其他什么也不肯做。

长期服用抗抑郁药物让我的大脑逐渐迟钝,有时半夜大汗淋漓地醒来,在看到身边陆严影影绰绰的脸时,几乎会有种庄生梦蝶的恍惚感。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还活在无忧无虑、灿烂光明的大学时代。

有时候,好像又仍然身处重逢陆严前孤身一人的至暗时刻。

但无论如何,我的病情都在一点点好转。

秋天来临时,汤圆已经重新长好了一身柔软的长毛,彻底变成一只活泼又黏人的小猫咪。

那天下午,我正抱着汤圆,蜷缩在沙发上打盹时,陆严回来了。

他握着手机在我眼前晃了晃:「尤贞,我找朋友帮我拿到了两张音乐节的票——你想不想去现场看草东的演出?」

大脑思维停滞了两秒,等反应过来,我已经尖叫着跳起来:「想!」

不知道陆严从哪里认识的神仙朋友,竟然能搞到VIP票。

但对我来说,这无异于灰暗人生里忽然擦出的一抹光亮。

我枯萎的人生里,忽然又多了一件可以期待的事。

音乐节演出下午三点才开始,而草东一直到晚上七点才出场。那时天色已晚,天边涂抹开大片绚烂的晚霞,火焰般绵延了整片天幕。

我站在最前排,陆严在我身后,小心地把我圈在怀里护着,不让我被后面的人挤到。

但第一个音符响起来时,我还是彻底沸腾起来。

开场曲是《在》。

我在晚霞里,跟着震天响的鼓点,大声地唱:「去你妈的花海!」

那一瞬间,真切的快乐充斥着我的心脏,它浓烈到几乎逼出我的泪水。

气氛最热烈的时候,我转过头去,拽着陆严的衣襟,很艰难,但也很认真地吻了上去。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稀疏的星子悄无声息点缀在夜幕里,我吻了陆严很久,一边笑着掉眼泪,一边在他唇齿间呢喃。

「陆严,我一直都喜欢你。」

扣在我腰间的力道骤然大了许多,陆严好听的声线钻入我耳中,甚至带着一丝轻微的脆弱和颤抖:「尤贞,再说一遍。」

舞台上鼓手打着强烈的鼓点,我闭上眼睛,离开他的嘴唇,大声说:「陆严,我一直都喜欢你!」

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在我人生最暗无天日的那段日子,无数次想过去死的时光里,我仍然选择回到这座城市。

那时候,我心里秘而不宣的一个念头是——我想再见陆严一次。

至少在临死前,我想再见他一面。

最好是偶遇。

最好他没见到我。

可命运的大手就是如此神奇,它在我毕业两年后,又把我与陆严的人生严丝合缝地扭在了一起。

在我最喜欢的乐队的演出现场,我和我喜欢的人接了吻。

我想,我们大概真的能一起走完这一生吧。

在音乐节结束前,他们唱的最后一首歌,是《如常》。

「再看一眼,一眼就好,好让我回忆它。」

「再哭一夜,一夜就好,眼泪也累了吧。」

那时我并未注意到。

鼓点滑落了一个音,天边有颗流星坠落了。

17

一个月后,在陆严来接我下班的路上,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因为在开车,他顺手按下免提。

电话那边传来一道优雅的女性嗓音:「陆严,你现在在哪里?」

我转头去看,陆严抿了抿唇,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在接尤贞下班回家的路上。」最终,他平静地说,「我在开车,没什么事的话就挂了。」

他伸出手去就要按掉电话,那边的女人却接着道:「等一等,尤贞也在旁边吗?」

我怔了怔,连忙开口:「……是。」

「尤贞,你好,我是陆严的妈妈。」女人的声音不疾不徐,透着一股从容,「你和陆严谈恋爱,也有好几个月了吧?我想见你一面。」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陆严就按掉了电话。

他停好车,转过头看着:「尤贞,不想见就不见。」

「陆严,你和你妈妈的关系不好吗?」

「没有。」陆严说完,像是意识到自己语气的生硬,又放柔了嗓音,「她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如果你不想见她,就不见了。」

虽然他这么说,但晚上睡前,我还是告诉陆严:「我想见见阿姨。」

「陆严,我已经没有妈妈了。」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就算你和你妈妈之前关系不好,但我迟早也会见到她的。」

「就像那天蹦极的时候你说过的那样,我也想和你共度余生,那这种事就是避免不了的。」

其实我还是很怕和陌生人接触。

但如果是陆严的家人。

忍一忍也没关系。

「……好,我来安排。」陆严抱着我,让我的脸埋在他怀里,「但在此之前,我们要先去医院复查一遍。」

我觉得他的紧张和如临大敌都好可爱,但还是很听话地跟着他去了趟医院。

「根据检查结果来看,病情确实在好转。」医生说,「但是康复期还是要格外注意,药得按时吃,情绪上不要有太大刺激。」

得到这样的结果,我和陆严都稍微舒了口气。

紧接着,他告诉我,和他母亲的见面安排在了下周末。

「我小学的时候,我父母就离婚了,一直是我妈带着我。」他告诉我,「所以见面的时候,你只需要应付她一个人就好了。」

给陆严母亲的礼物我准备了好几天,细心问过陆严她的喜好后,我准备了一瓶香水和一盒昂贵的燕窝。

结果见面后,她把礼物接过去,就礼貌又疏离地告诉我:「谢谢,不过你们年轻人的收入不高,不用买这么贵的礼物,负担重不说,我也用不上。」

这个你们也就是客套,陆严的收入当然要远远高过我。

我敏锐地察觉到,陆严的母亲并不喜欢我。

虽然她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午饭,甚至开了瓶很贵的红酒,虽然她给了我一封厚厚的红包,虽然她跟我说话温柔而周全,虽然一切礼节都很周到。

但她心里,应该非常讨厌我。

陆严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吃过饭后他站起身,说学校里还有事,带着我离开了他家。

一出门他就握住我的手,轻声说:「尤贞,她的话,你一个字也不要放在心上。」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没有。」

「我七岁的时候,她因为我爸在吃饭时抽烟提了离婚,放弃了婚内所有财产,只要走了我。」

陆严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当然,我说这个,并不是想告诉你她有多不容易,你要迁就她。我只是想说,尤贞,我现在已经三十岁了,我要和你度过的,是属于我们俩的人生,和她没有关系。」

「她问你的那些话,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要孩子,这都由你来决定,我只会听你的,哪怕你的答案是都不要——尤贞,我们就这样谈一辈子恋爱也很好。」

陆严的话,只在寥寥数语间,就为我勾勒出一个美好宛如梦境的未来。

可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是空落落,像是飘飞的柳絮,迟迟落不到实处。

那天晚上,我正抱着汤圆缩在沙发里刷手机,忽然有条新闻跳出来。

我漫不经心地点进去,等看清楚那段文字后,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草东没有派对鼓手蔡忆凡在台湾防疫旅馆内自缢身亡。」

这个时候,家里的蓝牙音箱甚至还在放《如常》。

「再吞一口,一口就好,然后睡着吧。」

我一下就被拽进纷乱的回忆里,摔得发痛的同时,想到很多过去的事。

时光以此为界限向过往倒转,我想到在陆严车里听过的无数遍《如常》,想到那天在音乐节现场,她就坐在台上打着鼓点,清瘦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其实那是星星坠落前最后燃烧的光芒。

「尤贞。」

「尤贞,尤贞。」

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而陆严一边替我擦着眼泪,一边温声问我:「怎么了?」

我一时竟无法准确无误地描述出那种复杂的痛感,我与她甚至素不相识,但在我生命最暗无天日的时光里,她敲出的每一个鼓点,都给过我力量和活下去的勇气。

可现在,她永远地离开了人间。

好像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力气,我说不出话来,只是趴在陆严怀里,流了一整夜的眼泪。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陪着我哭,又提醒我吃药。

不知道是不是病情加重的缘故,后面几天,我的情绪一直都很低落。

而陆严毫无怨言的陪伴,更加重了我心里的内疚。

我只能强迫自己好起来,哪怕装也要装作好起来,眼看着陆严似乎松了口气,我的负罪感才得以减轻少许。

那天,陆严回家很晚,我已经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朦胧间,似乎察觉到有人在动我的手。

我睁开眼,看到陆严套在我无名指上闪闪发亮的戒指。

「尤贞。」他从背后抱着我,将嘴唇贴在我耳畔,「学校那边有安排,需要我们去外地参加一个交流会,大概需要一周。」

「什么时候?」

「明天就出发。」

我盯着戒指上的钻石发怔。

其实我知道,因为要照顾我,陆严已经先后推掉了很多重要的工作。

陆严摸摸我的头:「这不是求婚戒指,你不用有心理压力,我只是想让自己安心一点——尤贞,我离开的这一个星期,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沉默片刻,忽然问他:「陆严,你和我谈恋爱,其实很累吧?」

他立刻紧张起来,摇头:「不,尤贞,你不要这么想。」

后来他又说了些什么,其实我已经记不清了。

只有那一刻的紧张,像一把利剑刺穿我的胸膛。

自始至终,我都是别人的负担。

不管是对于妈妈,还是陆严来说,都是如此。

陆严临走前跟我说:「尤贞,你不要多想,安心等我回来——你别忘了,我们还有汤圆呢。」

我勾勾唇角:「你的语气就好像害怕离婚的丈夫跟妻子说,你别忘了我们还有一个孩子呢。」

看到我还有闲情开玩笑,陆严终于放心地离开了。

而就在他走后的第二天,他母亲就找上门来。

18

「尤贞。」

她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微微抬起下巴,目光扫过我倒给她的水,忽然笑了:「不用倒了。」

「这是我儿子的家,论理,你才是客人。」

她说话的声音很悦耳,带着一股不紧不慢的优雅:「我想,你很聪明,应该明白我今天的来意。」

我垂下眼:「所以您是要扔给我一张五百万的卡,然后让我离开陆严?」

她不答话,反而十指交叠放在下巴下面,好整以暇地望着我:「两年前,你大学毕业前夕,你的父亲亲手杀死并碎尸了你的母亲,被法院判处死刑——如果我没记错时间的话,两年前的今天应该就是他被枪决的日子?」

我陡然僵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她。

「别这么看着我,放心,这不是陆严告诉我的,你的事,不稀奇,随便查一下就能查到。」她说着,笑了一下,「对了,你去医院那么多次,是去治疗精神方面的疾病吧?」

她撑着桌面,身子微微前倾,以一种傲慢的姿态俯视着我:「我培养陆严,用了很大的心血,他是我儿子,也如我所愿变成了优秀的人。我这么说吧,我对他的未来,他的妻子,他的婚姻,都有一个明确的规划——但显然,你没有任何一项达到我的标准。」

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理解了陆严曾经的严肃和淡漠。

我艰难地发出声音:「可是他喜欢的人是我。」

「好,喜欢。」她漫不经心地点头,语气中不掩轻视,「既然如此,你应该也是喜欢陆严的吧?如果喜欢他,你忍心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因为你而耽误自己的事业,耽误自己的人生吗?」

「尤贞,你是个病人就算了,你爸还是个杀人犯,这种犯罪记录会影响到陆严的职业生涯,甚至你们如果有了孩子,他的人生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你有考虑过这些问题吗?」

她寥寥几句,把我的心剖得鲜血淋漓,我无力反驳,只能保持沉默。

最后她站起来,淡淡地说:「我尊重你们的爱情,但也请你为陆严考虑一下吧。你的人生已经是一摊烂泥,你舍得再把他也拖进来,陪着你吗?」

说完这句话,她就离开了。

我久久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丧失了五感。

这一天天气很好,阳光极灿烂地洒满整座城市,就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阴霾。

我曾以为我的人生也会是这样,永远在光下,灿烂地盛放,一直到我死亡的那一天。

未料命运的巨大荒唐,让阳光未照见的地方,苔藓与荆棘丛生,钢筋水泥被蛀空成泡沫,在某一刻轰然坍塌成废墟。

陆严的母亲离开后,我在客厅坐了很久。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我在想陆严。

大学时,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线性代数课上。

那是一个阴雨霏霏的春天,陆严穿着一件细灰条纹的衬衫走进教室,我百无聊赖的下午忽然就多了第一抹色彩。

和他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我很快乐。

除了曾经秘而不宣的悸动又一次萌发,一起死灰复燃的,还有我对生活的最后一点热情。

可他母亲说得没错,我的人生已经够黑暗的了,不能把陆严也拖进来。

不能把他和他未来孩子的命运,都绑在我身上。

想明白后,我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把晾在阳台上的衣服收进来叠好,给汤圆收拾好猫砂盆、换上新的猫粮和水,扫了地,最后……把无名指上的戒指褪下来,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最后,我两手空空地出了家门。

除了我的手机之外,什么也没有带。

我骑着电动车到了郊区,上次和陆严玩过蹦极的山台因为疫情,已经暂时关闭了。

从虚掩的后门进去,我一路上了山,站在高台边往下看。

湖水静谧,湖面一片波光粼粼。

我出神地看了很久,好像从湖面遥远的倒影中,飞快地看完了自己的前半生。

在跳下去之前,我想,还是应该跟陆严告别一下吧。

于是我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我去听凡凡打鼓了~」

几乎是立刻,他就回过来:「好。」

我笑了一下,随手扔掉手机,然后和它一起坠落湖面。

(终章)

收到尤贞生前最后一条消息时,陆严正在交流会的现场。

有人针对他新参与的项目提问,他也耐心地回答。

休息的间隙,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起来。

他喝了口水,拿起手机,看到是尤贞发来的:「我去听凡凡打鼓了~」

好像很轻快的口吻,他有意多回一句,可这时有人又过来问问题。

甚至来不及细想,他匆匆回了一个「好」字,然后就放下了手机。

来人是位科技公司的大股东,有意跟他谈论专利让渡权的事情,聊了很久,相谈甚欢。

「好,陆教授,那下次我们找个机会,单独再见一面。」

陆严微笑着说好,在周围渐渐安静下来的环境里,忽然有个鲜明的念头从脑中跳脱出来——

凡凡是谁?

一阵刻骨的凉意从心底涌出,飞速传递到四肢,他猛然站起身,惊惶地打翻了手边的水杯。

同事侧过头,诧异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他来不及回答,只是快步向门外走去。

但还是晚了。

家里空荡荡的,一片整洁,汤圆站在原地,惊慌失措地对着他尖叫。

陆严意识到不妙,四处找了一圈,最后在床头柜里找到了他套在尤贞手上的那枚戒指。

警方打捞到她的尸体是在三天后,那时他已经知晓母亲曾对尤贞说过的话。

他站在她面前,眼神锋锐又绝望,甚至带着刻骨的恨意。

高贵优雅了一辈子的妇人挺直脊背,厉声呵斥:「我有说错什么吗?她爸是个杀人犯,她自己也有病——陆严,我千辛万苦把你培养成才,不是为了让你耽误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警察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

「我们找到了尤贞女士的尸体。」

那一瞬间,所有景物在他眼前褪成一片苍白,声音被尖锐的耳鸣掩盖,整个人好像沉在深海的气泡里。

他踉踉跄跄地出了门,驱车到郊区,在他和尤贞曾经蹦过极的那片湖边,她面目全非的尸体湿淋淋地躺在那里。

曾经细瘦的身体,已经被泡得浮肿发白。

可他竟然不觉得恐惧,只有无边无际的痛泛上来,陆严几乎要被这种痛杀死。

他走过去,跪倒在尤贞的尸体旁边,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脸颊。

「现场没有发现其他痕迹,初步判断,应该是自杀。」

身边的一切嘈杂都变得异常遥远,有浓重的雾气向他倾倒下来,环绕在他身边。

此后几十年,都没有再散去过。

陆严想到两个月前,他和尤贞去看音乐节,她看到草东的现场,很是开心,在现场挥着手蹦跳着跟唱。

他虽然才开始听他们的歌,但也被她的兴奋感染,以至于鼓手蔡忆凡自缢的消息传来,他也跟着尤贞心情低落了好几天。

他还想到了更久远的事情,当初,他成为老师的第一年,就碰上了活泼到炫目的尤贞。

她顶着那头火红色的头发,穿着夸张的公主裙,就那样冒失又不讲理地闯进来,就此驻扎在他刻板无趣的人生里。

其实他一直是不想结婚的,甚至对恋爱也没什么兴趣。

可当那个人说,介绍给他的相亲对象叫尤贞时,陆严忽然觉得——

如果是她,那么结婚也没关系。

如果是她,不结婚也没关系。

他只想好好地把她珍藏在自己的生命里,他只想她好好地活着,别的都可以慢慢来。

在尤贞毕业后就失联的这两年里,他想过打探她的行踪,然而终究因为摸不透小姑娘的心性而作罢。

大概是成长环境的缘故,他性格向来淡漠。

可既然重遇了,他就没打算放手。

他甚至只差一步就能把她拉出深渊。

可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陆严不顾母亲歇斯底里的叫骂,把所有的东西从家里搬了出去。

后来的很多年,陆严都没有再结过婚,一直住在和尤贞住过的那间房子里,养着日渐苍老的汤圆。

他的手指上,也一直戴着那枚戒指。

陆严还是在原来的学校里任教,他已经是正教授了,除了线性代数,也有讲更多别的课。

因为出众的外貌,偶尔会有大胆的学生跑来问:「陆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陆严收拾教案的手微微一顿,然后轻轻勾起唇角:「我已经结婚了。」

「啊——」女学生有些吃惊,又有些失望,「您太太是什么样的人啊?」

陆严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一刻,无数记忆的碎片跨过时光长河,破风而来。

「她啊……」他唇边的笑意愈发柔和,「她叫尤贞,是个很活泼的小姑娘,喜欢草东的歌,喜欢猫猫狗狗,留着一头火红的长发。」

「——她也上过我的课。」

(完)

(故事创作,请勿当真,生命可贵,衷心祝愿每一个人健康平安地活着。)

被老师抱到没人的地方怎么办渺渺和被老师抓住了怎么办的问题分享结束啦,以上的文章解决了您的问题吗?欢迎您下次再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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